“在创世之初,光明抚育万物,神主的恩德光耀世界,驱逐那不洁的,污秽的邪恶。”
“愿神主的荣光洒落,庇护你我。”
北地公国,边陲小镇霜木镇,十月的风中夹带着主祭的祷词,塔尔·艾斯低头看着脚下泥泞的黑土,清秀的小脸紧皱在一起,瑟缩着身子,试图依靠周围的人群来阻挡寒风。
“别乱动,就快结束了。”塔尔听到身旁的祖父老艾斯低声开口。
“他们···是要烧死那个人么?”塔尔灰褐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安,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透过前方拥挤的人墙,能看到前方的空地上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木台。
上面站着一个穿着破旧黑袍的老人,白发披散,蓬乱的胡子垂在胸前,他双手反绑在背后,被两名圣武士控制住,脚上绑着承重的铁链,台子四周有一群手持长剑的骑士警戒,而光明教会的红袍主祭就站在台前对光明神祷告。
“他是一个巫师,黑暗中的异端,光明神的敌人。”老艾斯神色肃穆,“‘他们从深渊中窃取力量,驱使邪物,掠夺生命。为神明所唾弃,为世界所不容’这是《圣典》的原句,教会是为了保护我们,才要净化他。”
塔尔还想说些什么,但主祭的祷词也到了结尾,“神主在上,光明永恒。”他理了理红色长袍的领口,看向台上的老人。
“邪恶的巫师,你有什么要向神主忏悔么?”
“嘿!”老人轻笑一声,神色轻蔑,“让该死的光明神见鬼去吧!我和你们这群神的狂犬不一样,我是真理的信徒!为真理生,也愿为之死!无须忏悔!”
“直到这时还没有悔悟自己的罪孽么,肮脏的渎神者!”主祭脸色铁青,吩咐两名圣武士,“给他打上罪钉!”
两名圣武士拔剑切断绑住老人双手的绳结,粗暴的将他按在台子上竖着的木桩上,分别用一根粗长的银钉打穿老人的手掌心将他钉在桩上,老人发出难以抑制的痛苦嘶吼,殷红的鲜血顺着插在他手上的银钉滴在台子上。
”老天啊·····“塔尔想要捂住耳朵,他不敢去看老人的惨状,禁不住浑身战栗,脑海里又出现那藏在心底的秘密,呼吸越发沉重。
“看着吧孩子,这是每个北地的男人都迟早要经历的。”老艾斯把手搭上塔尔的肩膀,没有在意到孙子的异状。
“北地之人,不畏鲜血,不惧死亡。而且你将来也要成为一个猎人,必须要经历杀戮。我还记得你父亲,他当初可是镇上最勇猛的汉子,就像我年轻时一样。
”等你成年的时候也要去猎杀自己的猎物,就像你父亲。“
塔尔没有回答,老艾斯手上的热度并不能使塔尔平静多少,他突然有些激动。
“这毕竟是个人啊······”。
塔尔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因为他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奇景,周围的人群中也出现一阵骚乱,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
“神主荣光,驱散黑暗。”主祭念诵着古怪的难以辨别的音节,双手向上平举,手上出现淡淡的金色光点,确切地说是空中出现的金色光点向着主祭的手汇聚而去,就像是在接引神的光芒一般,身上显现出一种庄严神圣的感觉,令四周的镇民都安静下来,有的人甚至开始祈祷。
直至主祭的两只手都被染成金色,他向老人隔空点去,“奉神圣意,净化罪恶。”
一团淡金色火苗突兀的从老人身上燃起,向着全身蔓延,当触及银钉时更是加大了火势,整座木台都燃烧起来,老人在火中挣扎,对着主祭怒吼:“神明的走狗!你能杀死我,却消灭不了真理,终有一日,魔法的荣光将重现埃尔多安!巫师团将再次崛起!”他咒骂着主祭与光明神,直至被火焰完全吞没。
“净化之火····”和惊异的塔尔不同,老艾斯长出口气,“上次见到还是三十年前了,教会用来净化罪人的神术,我当时也比你好不到哪儿去。”他安慰似的拍拍塔尔的肩,“放轻松孩子,只要你不去招惹那些巫师,一辈子都能平平安安的度过。”抬眼瞧瞧仍在燃烧的木台,老艾斯牵起塔尔的手“回去吧,明天还要去森林里打猎,没什么好看的了。”
塔尔没有回答,径直被老艾斯拉着挤出人群,在回去的路上,他也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
老艾斯和他住在霜木镇最北边的一座木屋里,靠近北方的黑森林,那是一座笼罩着迷雾的森林,幽暗无际,没有人喜欢那里,即使是北地最勇敢的猎人也不敢深入黑森林,传说里面藏着吃人的怪物和邪恶的巫师,这几乎是每个霜木镇孩子的梦魇。
但不凑巧,塔尔自己的房间窗户就紧挨着森林的边缘,每到夜晚,都会有各种奇怪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但塔尔早已习惯,睡眠不会受到影响。
然而在今夜,他失眠了,在破旧的小床上辗转难眠,脑海中反复出现巫师老者被烧死的一幕,老人的怒吼仍在他耳边回响,塔尔只觉得脑子仿佛变成了一团浆糊,那个被他隐藏的秘密,反而成了他现在所承受痛苦的根源。该死的!塔尔真想骂一句脏话,数十天前的场景又闪过他的眼前。
那是一个老人和少年的偶遇,只不过时间和地点有些不恰当,就在这间屋子的后窗,也是一个有月亮的夜晚,他在起床小解时,正巧遇到翻窗而入的老人,塔尔当时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老人刚发现他也是一愣,随即就堵住他的嘴,低声安抚他。
“孩子,别怕,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只是实在找不到吃的了,想来找点食物··”
“别让其他人发现,冷静!孩子,我就是想找点食物,请你帮帮我这个可怜的老头子!”
或许是看老人穿着破烂可怜,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塔尔给他找了几块晚饭剩下的黑面包。
面包又干又硬,但老人却吃得差点哭出来。“天啊!太好吃了,你真的难以想象黑森林的那些魔兽有多难吃多恶心!这是我这些日子里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老人不但吃光了所有面包,还意犹未尽的吮吸了手指,临走时又送给塔尔一样东西。
“真理保佑你,孩子。这是我多年前找到的小玩意,希望你喜欢。”
那是一个古怪的金属小圆筒,有巴掌大小,却能够让他看清极远处的东西,塔尔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神奇的小圆筒,连带着对老人的好感也增加了不少。
直到离开时老人都在郑重告诫他,“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今晚发生的事,这是我们的秘密,记住了,孩子。”
塔尔不知为何,点头同意,看着老人翻窗离去。
而在那之后,这个老人又有几次在晚上来找塔尔,还是为了弄些食物。
就这样,一老一少渐渐熟络起来,塔尔也知道了老人的名字叫鲁道夫,十分神秘,因为某些原因居住在黑森林里做着某种事情,常听他说到什么“研究”,“重大发现”等奇怪的词语,但也只是个性格和善的怪老头,还会时不时送自己一些新奇的小玩意,也因此他就这样保守着秘密,连老艾斯都没有告诉,一直偷偷给老人提供食物,还使得老艾斯怀疑家里的粮食被老鼠偷吃了。
这一切都很平常,直到昨天晚上,老人神色狼狈的出现在后窗,交给他一个小盒子,神色中有些绝望和不甘。
“我不甘心啊!谁能想到在这里能找到那种究极的源头····这是颠覆性的发现!”
“如果再给我些时间研究·····绝不能让他们发现这东西,孩子,我将它交给你,求你一定要守好它!你不明白它的意义,谁也不会明白!”老人当时看着盒子的眼神塔尔一辈子也忘不掉,他的眼里有东西在燃烧,是某种自己所无法理解的东西。
“该死的··他们就快来了,永别了孩子,真理保佑你···”
塔尔还记得老人脸上狂热的神情,以及他离去时的决绝,令自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也直到今天下午,所有镇民被突然造访这个北地边陲小镇的教会人员集合到一起时,他才惊恐的发现那个和自己见过面的老人居然是个巫师!北地传说中最可怕的邪恶之徒,只存在于睡前故事或民间传说中。
他不能相信那个叫自己孩子的老人会是邪恶的巫师,却只能看着老人在自己面前被教会活活烧死。
如果他们发现我们的事情·····塔尔对自己心里的这个想法感到恐惧,他又想起了刺穿老人手心的银钉和那燃烧的金色火焰,只觉得浑身发寒。
不行,他必须做点什么,塔尔想起了那个盒子,由于时间紧迫,他只来得及将盒子藏在床下,还没有看看盒子里放的是什么东西,想到这里,他从床上翻身坐起,摸出藏在床下的小盒子拿在手里。
窗外月光皎洁,洒在盒子上呈现出一种神秘的明黄色泽,也勾起了塔尔心底的好奇,仿佛有一种古怪的力量在催促着他打开这盒子,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激荡着他的血液,使他的心脏加快跳动,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夜色宁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在耳畔,在这古怪的气氛下,塔尔有些惧怕,想把盒子扔开,却控制不住自己身体。
塔尔伸出手,将盒子缓缓打开,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
“这里面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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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月色下,霜木镇中心的酒馆二楼,一间亮着灯光的客房内,红衣主祭康玛斯坐在桌前,借着酒馆的蜡烛烛光,用笔沾了些墨水,在一张信纸上写信。
“亲爱的罗德大主祭,
依据得到的信息,我们已经成功抓获”血义学者“鲁道夫,并已将他净化处决。
和线报的描述一样,他的实力严重跌损,几近学徒水平,我们怀疑他似乎出了某种意外,之前也受过重伤,抓捕期间未发现其他巫师团成员的行踪,他似乎是独自一人来到北地,我猜测他可能抱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为寻找一样东西而来,建议对北地公国的霜木镇重点巡查,也许会有发现。
我的侍卫凯文会将信送达,他是个好小伙子,稍后我们也会返回,无须担心。愿神主保佑您。
康玛斯,
敬上。”
写完信后,康玛斯又看过一遍,放下手中的笔,将信纸收进信封,并印上火漆。在桌子上重重敲了一下。
“韦德!过来!”
房门被人打开,一个全身包裹在铠甲下的骑士走进来,烛光昏暗,康玛斯有些看不清骑士的样子,只是有些好笑,“现在还戴着头盔?不用这么紧张。”
“身为大人的侍卫,理应保持警惕。”骑士微微躬身,“大人叫我进来是····”
“嗯,拿着这个,让凯文骑马送回红枫城的教堂,交给罗德大主祭。”康玛斯将信纸递向骑士,“事关重大,让那小子注意点。”
“是,大人。”骑士走近来,想要接过信纸,却发现康玛斯突然顿了一下,神色变化,目光直盯向他腰上的佩剑,骑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自己佩剑的剑柄上,沾上了一片血迹,正在,向下淌着血液。
“你····韦德!韦德!凯文!布迪!”康玛斯连喊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心道糟糕,他才发现整座房间包括外面都十分地安静,死一般的寂静,他甚至连些许呼吸声都听不到。
“别叫了,他们都死了。”骑士,不,这名陌生来客在盔甲下发出一阵令人悚然的尖笑,“我的手法很利索,他们没有遭受太大的痛苦。”
“你···你想干什么?!”康玛斯有些紧张,以至于变了腔调,他刚才试图发动神术,却惊恐的发现空气中的所有神术因子都消失了,仿佛都被吞噬了一般,这说明对方的实力远在他之上。
“来看看一个老朋友的成果,他可是发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呢···”来人语气平淡,“一些你们所不知道的····会颠覆你的认知的····甚至是改变这世界的····有趣的东西啊···”
“但很可惜,我并不想告诉你真相···”来人从康玛斯手中抽走信封,转身离去。
“你!”康玛斯愤怒的瞪着来人的背影,想要做出反击,却突然觉得鼻孔中流出两股热流,他伸手一摸,鲜血染红了手背,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侵入他的脑袋,“混蛋·····”康玛斯在说出最后两个字后,一头栽倒在桌上,再也没有醒来,只有鲜血不断流淌,在地板上汇聚成一副猩红的图案。
一如花蕾盛放,妖艳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