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故的目光搜寻着操场，雾气愈加迷重，湿沥沥的地面衬得四处颜色分明。手机震动了两下，短信进来了。
你去给付时光陪葬了么？
是谢勰的。
苏故转身攀上林夏，步伐稍快起来，口中念着：“我倒想啊！”
“什么？”林夏望着苏故，一脸茫然，被苏故拽住往前的胳膊拉扯得有点疼，一路小跑，力争和苏故保持同一速度。
苏故没回信息，拉着林夏闷头往前走，心里回想起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隔着400米的跑道，雾气迷蒙，冷雪飘散，也许是错觉，也许是她敏感了。
毕业来得迅疾，爱过和不爱的人，挂过和及格的课程，认识和不熟的同桌，接通和沉默的号码，再没有朝夕相处的四年，没有这样的“黄金时代”，没有共同爱一个人的机会。
苏故给谢勰的毕业书信里如是写。
她和付时光认识九年，和谢勰认识四年。
谢勰美，是学院的“四小花旦”。
大一时，团委官微举办过评选“初四系花”的活动，初四源于校庆在九月初四那天，评选出来的系花都会代表各自院系拍摄学校周年庆宣传视频。为了给谢勰打榜，学院男生人手一千活僵粉，自动转发和评论。
最后，谢勰以第二名获选。
怎么还有人能干过僵尸粉？
苏故问付时光。为了解开这个疑问，苏故遍寻了自己知道的社区和论坛，没得到答案。
因为我没买。
付时光沾沾砚台里的墨汁，握着毛笔的手悬在半空，眉眼上扬，鼻翼的阴影恰到好处，正衬“温润公子”四个字。
苏故尚沉浸在付时光的潘安相貌里，谢勰从教室外经过，探身进来打招呼。付时光稍稍抬眼，瞥了谢勰一眼，低头专心写字。
苏故，谁啊？
谢勰走进来，挽过苏故的胳膊，轻声问，目光胶着在付时光的身上。
付时光，你知道的。
苏故简洁地向谢勰介绍了付时光，有点心慌和难安。
大学第一次，她见到谢勰专注的看一个男生，这样的目光此后常出现在她和付时光之间，克制又沉迷。也是第一次，她直接的讲出付时光的名字。以往无论别人怎么企寻，她都避而不谈。付时光笑她，被高中老师惩罚出心里阴影了。
好像不告诉别人名字，那个人就只属于我，一直。
苏故的微博资料里写。
情敌经常有，劲敌很少。见过谢勰的那个眼神，苏故才深切体会到如临大敌。
谢勰看了一会付时光的字便小跑着出去接电话，没再回来。苏故在一旁磨墨，见谢勰跑出去，将墨块一掷，问付时光，认识吗？
谢勰，人文的都认识。
付时光揭起写完的宣纸，移到旁边的课桌上，伸手向苏故。苏故熟练地递过纸巾，是付时光习惯，写完整幅作品，要用纸巾吸吸笔尖的余墨。好像是向某个大师学的，苏故听付时光提过，没记住，反倒是养成了只要有人伸手就递过纸巾的习惯。
可是，不熟。
接过纸巾，付时光悠悠地补上一句，斜着眼睛看苏故，一脸嫌弃的模样。苏故笑，她感觉到危机时，付时光也能察觉到。两人不明说，常以这样的相对化解。
我不能彻底明白你的痛触和不安，但让你心安，是我能做的第一件事。
这是高考前，苏故收到付时光从西宁寄来的明信片上的最后一句。苏故觉得付时光做到了，不管是之前，还是后来。
他们待到晚上十点，才锁了教室回寝室。路上，苏故约付时光周末出去采风，她写稿，他画画。
付时光是才子，从初中获封，顶着这个称号到大学来，和发小许贤君成了人文学院“才貌双全”。而他身旁的苏故便黯淡许多，从小学的坏学生，到中学的差生，再到大学的垃圾写手，可圈可点之处全是别人眼中恶劣的特质。
但是才子失约了。
苏故知道消息在事情发生三天后，付时光的休学手续已经送到老校区归档了。没人能告知她，付时光去哪了，因为谁都不知道，包括许贤君。
许贤君在网吧门口拦住她时，她正夹着即将燃尽的ESSE，半眯着眼在电话里和人讲着脏话。
苏故。
她闻声，睁眼看看许贤君，身子一侧，绕开了。
苏故，时光走前让我照顾你。
许贤君紧跟在苏故身后。
苏故转身看着他，目光清冷，中分的发迹有些油腻，背后的霓光彩灯闪烁，孤单却固执。她口中的脏话立马止住，挂掉电话，眼圈瞬间泛红。
L城隔壁就是重庆，冬季却冷得像北方。说话间全带起乳白色的热气，热气倾斜上升消散，隔着薄薄雾障，对面商店的通堂灯光有些刺眼。
他在哪？
不知道。
为什么？
他只交代了照顾你。
我说为什么走？
不知道。
许贤君抢过苏故手中刚抽出的新烟和火机，点上，贴着商店的壁橱蹲下。
我也想问，找谁啊？谁他妈照顾我啊？
是的，付时光离开的突然，那些深切爱恨的人才有切肤之痛，就像她和许贤君。
为这个不声不响离开的人，各自颓靡，连互相安慰的话语都不敢多说，好像不说这些隔靴搔痒的话，等付时光回来，也没有那么多需要触碰的疑惑。
或者，也能更快忘记。
愈是深刻的感情，愈加无法与旁人一同面对它溃败的颓势。
这也仅仅限于她和许贤君，其他人都活在各自的生活轨迹里，偶尔在传闻谣言中伸头窥探一番，就像谢勰。
回到寝室，谢勰第一个冲上来，问，你去找他了？
苏故回了一记白眼，打开电脑，点开文档，开始打字。
在网吧三天，她刷遍了从前和付时光经常混迹的论坛、贴吧、社区，四五年前的帖子都被她翻出来逐字逐句看过，甚至，她帮付时光找的黄站也一个个都点开看了。
走进寝室楼的第一时间，她才想起，已经断更的几本小说。大学后，这是她生活费的重要来源之一。
那你没找到咯？
苏故摇头。
他们都说你殉情了，吓死人了。
谁说？
苏故拍着桌子站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