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静地。
只有着少年轻轻的哽咽声。
老村长温暖的手掌,抚慰着少年不安的心灵。
青筋缓缓的潜伏下去,伴随着刘阳那股子气质,彷佛从未出现过。
“阿阳,你真的准备从此不再修炼?”老村长轻轻的说道。
刘阳浑身僵硬的勉强坐起来,大眼睛看着老村长,深蓝色的瞳孔里,同样蕴含着复杂。
“我不知道。”
刘阳有些无助的垂下头。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他同样希望可以像以前那样自由自在的修炼,但是,又害怕自己到最后,沦陷成梦中的那样。
杀戮到麻木,甚至比呼吸还要自如。
老村长揉了揉刘阳的脑袋,“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够生而知之,同样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你又怎么肯定自己一定会变成你所顾忌的那样?”
老村长的句尾没有说出来,他想说,也许,这只是刘阳第一次经历如此惨烈战斗而留下的抵触。
刘阳张了张嘴,他没有什么理由,但是他肯定梦境中的那个魔鬼一样的存在,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自己。
他没办法把那个梦说出来,因为根本不会有人相信,除了他自己,也根本没有人体会到那梦中的真实,那一点点沦陷的吞噬感。
刘阳感觉自己有些烦躁,丹田之中本被压制住的灵力活跃起来,一股子带着些许暴戾的威压渗透整个身体而出。刘阳自己此时并没有感觉什么异样,但是身旁的老村长眼中却闪过一丝凝重。
宽和的手掌,蕴含着淡淡灵力,从刘阳的肩部往下顺,看似是在活络筋骨,实际上也是在压制那股子让他震惊的存在。
“我说不出,不过,洪爷爷,我真的不是害怕战斗,而是,而是,感觉自己太过喜欢战斗!”
刘阳好不容易挤出来一个自己都觉得干涩的理由。
不过,此时的老村长,相信了。
“阿阳,爷爷相信你。”老村长凝视着刘阳,“我也不清楚你的体质到底有什么特殊的,不过,我想,它既然是你的一部分,那就终究还是你!你,还是你刘阳,还是那个天天脸上挂着笑容的刘阳!人之初,性本善。我想即便是你的体质再特殊,对你本人来说,肯定也是好的。而你本人是好的,那它,也就是好的。”
老村长的一大堆话,有点像绕口令。但,刘阳听个明白。
“想听个故事吗?”老村长恢复了往日的神情,笑眯眯的坐在刘阳身边,就好像小时候抱着那个眼不视物的孩子在村头讲风景那样。
刘阳挤出一丝笑容,使劲点了点头。
“说以前啊,有一户人家。家里呢,有一对夫妻。女人怀了孩子,男子出门打猎。每次出门前,男人都会在临出门前,望望自己的妻子,点点自己的脑袋。实在有一次,他的妻子忍不住,好奇之下,问他,为什么要点他自己的脑袋。你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老村长朝刘阳挤了挤眼,顽童般逗了一下。
刘阳一脸好奇的摇摇头。他很好奇这个故事。
“男人对女人说,每次看见你,还有未出世的孩子。我就希望自己少造杀孽,为你们求一份平安。
女人道,那不去打猎可以吗?你每次出去打猎,我都心惊肉跳的。
男人缓缓的摇了摇头,他说,他可以不吃肉,不盖兽皮,但是女人不行,肚子里的孩子更是不行。孩子什么都不懂,他只懂得汲取营养。”老村长的故事就到这里为止了,不伦不类的结尾,让的屋子里的氛围有些沉默。
“也许人食肉,厮杀同样是本能,就好像老虎必定会食肉一样,我们同样会捕杀猎物,哪怕是一只鸡,一只鸭,那也同样是为了满足我们自己而造成的杀戮。经过修炼,拥有了强大力量的我们,同样可能会放大着内心的本能,同样有可能会杀红了眼,不受控制,变得嗜杀、滥杀。”
“可是,我们还有这里!”
老村长指了指刘阳的小脑袋。
“力量再大,都是这里控制的。只有把持住这里,那么,不管你力量也多大,都能够顺着你的心意用出来。这也是为什么人们常说,人之初,性本善。因为我们可以控制住我们的行为。”
老人深沉的话语,让刘阳有些触动。
刘阳眼里光芒闪烁着,挣扎的神色转换不停,每一次在他尝试冷静下来时,那个梦境的片段就会浮现,每一次他尝试握住床上和铁剑时,他的手就会发抖的再收回来。
老村长看出来了刘阳的努力,也没有指望着他可以短时间内恢复正常。
“你想知道故事的结局吗?”像往常一样,老人习惯性的总是要到最后卖个关子。
可是,话刚脱口而出,老人就脸色一僵,因为这个故事,他根本就没有想好怎么说下面的结尾。本想着是分散刘阳的注意力,却反而引出来了。。。
“那不是最后一次了吗?”刘阳眼帘低垂,喃喃道。
“对,那是最后一次了。”老人顺嘴答道,猛然间意识到不对,瞪大眼睛看着刘阳,他感觉到,刘阳好像是话里有话。
“洪爷爷,那个孩子后来出生了吗?”刘阳眨巴着大眼,看着老人。
老人嘴里有些发苦,“他当然出生了,他长得很俊俏,就是。。。”
“就是天生残疾,眼睛看不见东西?”刘阳接着道。
“阿阳,你想听爷爷说说过去的事吗?”老人叹了一口气,看来,刘阳的确知道这件事。
“不用了,洪爷爷,我不想知道。”刘阳轻轻的摇了摇头,咬着嘴唇,那有些孤独的身形,使得老人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硬说下去。
“我知道,那个男人是我爹,那个女人,是我娘。”
“我知道,那是十一年前。而我,今年十岁。”
“我还知道,那年好像是林子里不安定,但是,为了我,我爹那次还是去了。”
“我更知道,那年洪爷爷成了老村长,而洪叔,当上了村长。但是却在床上养伤了将近一个月。”
“所以,洪爷爷,别的,我不想知道了。”
刘阳的语调很平静。
但是那股子身上吞吐着的威压,却表示了少年心里的不平静。
老人嘴里发苦,或许比吃上一棵苦星草还要浓些。
当年,刘阳他爹入山打猎,本就危机四伏的山林,谁能想到竟然爆发了数十年难得一遇的兽潮。
甚至深山里面的强悍存在都出现在这片地方。
刘阳他爹一去不返。
和刘阳他爹亲如兄弟的洪师傅、李叔两人,想要进山寻找。
村子里已经损失一个了,绝不能再损失更多。
李叔一家直接被那时还在世的爹硬生生困在家里,而他则是亲手将洪师傅打成重伤。
而兽潮来临时,他更是独自一人面对。
以至于身受重伤,加上伤心过度,事后直接把村长的位置,让给了还在养伤的洪师傅。
他伤心,不仅是伤心和自己的亲生儿子形同陌路。
更是伤心,他唯一的干儿子,被活生生困在一场浩劫中,而他还要必须阻止所有人去救!
变相得活生生的把自己干儿子生存的希望一点点抹灭。
能够寻到的,只有兽潮过后,剩下一角染血的麻布。
那一年,原本满头黑发的老村长,直接斑白。
那一年,原本欢笑一堂的老村长家,变得只剩下老人孤单的身影。
大山的残酷,不在于每时每刻的弱肉强食,更在于,那份对真情的折磨。
不能做,又不得不做。
老人不知道自己如何跌跌撞撞的离开这间屋子。
现在,只剩下,躺着的刘阳,还有同样躺着的,那把铁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