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山里是热闹的,虽然百兽大多冬眠,但是这个时候,也正是山里人打猎的最佳时机。
睡眼惺忪的猛兽们,有可能还在自己的窝中迷恋那丝温存,就已经被经验丰富的老猎人给拎了出来。
大多一场彻头彻尾的大雪之后,打猎开始。
这场盛宴,将要延续半个冬天。
然后剩下的,就是分肉制皮。
那个时候,才是货郎来的真正时候。
此时,第一场雪断断续续,还没有落个干净。
显然,这个紫脸汉子来的太过早了。
洪师傅看着远处那满脸堆笑的汉子,却仿佛看见了一张人皮后的鲜血的味道。
洪师傅从来没有排外的毛病,他所遵循的,只有事实。
正如那个在赵勇小时候的那个村子。
当初,一个数目庞大的凶兽群突然袭击了那个村子。
待到他们众人赶到之时,只看见了惨烈的一幕。
断壁残垣,土石制成的屋子显得尤为弱不禁风。枯涸了的血肉粘连在野草之上,嫩绿色的草茎显得是那么肥沃。
蝇虫环绕,鹫鸦停落。
甚至还有几只猛兽睁着猩红的眼睛在哪里啃噬。
至今那副地狱般的情形还在洪师傅脑海里回荡。
全村上下,除了专门送出来的孩子们,都死了个干净。
众人无语,颓然之下,只能默默的帮着收拾遗骸。
意外的,在整理尸首的时候,竟发现一个外村人。
一个曾经在这个村子自称是货郎的人。而这个人的怀里,还有着一只凶兽幼崽的残躯。
而这个货郎,也正是想要浑水东引,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没想到,大山的镰刀,同样把他这棵済鱼稻割了下来。
一个安定祥和的村子,就在货郎的阴谋中毁灭。
大山本就是残酷的,没有法度。讲究的,也只有力量。
或许货郎在这个村子里显露的和和气气,待到换了一个羸弱的村子里,就会摇身一变,成了个嗜血的屠夫。
一个淬体境的强者或者不能解决一群初入淬体境的人,但是绝对有办法抹杀一群窥虚。
这个紫脸汉子说自己实力平平,但是,又有那个实力平平的人,可以随意穿越这片大山?
大山的现实,都将力量放大。一切,都是遵循着弱肉强食的准则。
甚至,洪师傅的心底都曾一直怀疑,焦哥当年他们打猎时,突兀发狂出现的那只凶兽虎王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常年来村子里的货郎搞出来的鬼。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村子不够强大,那么货郎的价格就会奇贵无比,甚至掺杂着强买强卖的意味,而村子如果实力强横,货郎甚至会自己压低价格,以求好感。
而出事的那年,他恰巧在外未归,同龄人除了焦哥几个之外,还未成大器。而他的父亲老村长当时正在闭关突破。
而且,那年的货价奇贵。
这个紫脸货郎货郎的担子里有着丝丝血迹渗透到一旁的雪地上。大概是一些新鲜的肉食。
必定是知道了最近山里大乱,无法打猎。这才奇货可居,专程来的。
不过,这也正是洪师傅担心的地方。
此时的村子里,根本就不缺食物。
无人购买,不合常理。紫脸汉子必定会心中起疑。
身边满是不懂事的孩子,即便是有各家的女人跟着,但是,想来这两天村子里搬回大量猛兽、凶兽的消息也会漏出去。
这才是祸乱的开端。
打猎数目如此之多,而且大都是些凶兽级别的强横存在,加上在大山如此混乱的情景之下,相比就算是杀敌一千,也要自损八百。货郎很有可能借此怀疑此时的村中人力不足。轻者,价格奇高,重者,就此杀心大起。哪怕埋伏的人手拯救的再及时,洪师傅也不敢用人命做担保。
如果说让货郎发现村中战力基本完好,那时他自然就会有所怀疑那些凶兽的尸身哪里所得,到时候肯定会追查到底。
一路顺藤摸瓜,很有可能,丹朱果树的秘密就存不住。
洪师傅的手掌抓了抓,但是却没有东西可以握在手中。
人群之中,紫脸汉子笑眯眯的把一个村中婶婶的兽皮接过,换取了相应的调料。
瞟了一眼身后的零星孩子们,眼神一转,脸上自然而然的挤出慈祥的笑容。
手中抓着一把糖果。这是他自己用春秋时节的浆果熬炼而成的,凝结成一块块不规则的形状,鹅黄色不透明的糖块,散发着淡淡的果香还有着诱惑的甜味。这种东西,就是小孩子眼中的瑰宝。
糖果晃了三晃,让货郎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个孩子缠上来。
扭头看了一眼那些依旧在挑拣的女人们,也未曾有人对这些孩子使什么眼色。货郎反倒是一愣,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孩子永远是消息最好的来源。
如果自己从这堆孩子的嘴里什么都撬不出来,那难道从这群女人嘴里问,那样的话,也许能问出来七大姑八大姨家的谁谁谁怎样,但是如果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做梦去吧。
眼前的这堆孩子对于他的摊子好奇是好奇,可是没有一个人搭理他,顶多就静静地盯着他的东西来回看。
货郎虽然脸上堆笑,但是心里却是不由得起急。疑心更是涨起,村子里的古怪气氛绝对值得深究。
正在货郎上火的时候。
唯有一个小个头的,留着青鼻涕的娃娃,站了出来。
货郎宛如看见了救星的感觉,稳住心神。
把手里的糖果拿出两颗,塞到这个还留着青鼻涕的孩子手里。
这个孩子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家里最小的娃娃,是老幺。因为天生身体不好,家里、村中没少用药调理。曾经还有一两次的药粉就是从他这里换的。所以这个孩子别人常叫他药娃。
笑眯眯的道:“药娃,喏,最近身体怎么样啊,叔叔给你几块好吃哒!”
说完,伸手要去抱住药娃瘦弱的小身子。
药娃把攥着糖块的手掌藏在身后,躲过了货郎的大手。
货郎一愣,脸色一僵,不过也就没有再强求。
药娃把自己的小手掰扯开,捏起一块糖来,舔了舔,然后迅速塞到嘴里,细细的含着。
甜滋滋的味道让整个有些焦黄的小脸都是喜气洋洋的。
孩子把剩下的那颗糖块塞到自己的怀里,然后盯着货郎手里的那把,喃喃道。
“叔叔还有吗?”
接着,药娃就再也一句话不说,只是静静地搅动着嘴里的糖块,一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货郎。
货郎不厌反喜,眼角露出一丝高兴。
故作自然的把手里的一把糖果都塞到流鼻涕的孩子手里。
扫了一眼周围的其他孩子,却发现他们的眼中并没有着羡慕。
或许多少带着一点渴望,可是并不浓烈,反而还带着一丝的戒备。
谁又能想到,这群孩子,就在两天之前,就经历了一场血肉厮杀。
虽然他们都只是在一旁被保护,或者偶有撩战,但是这份记忆的影响足够左右他们的一生。
一个个兄长姐妹、父辈祖辈的浴血奋战,无疑不在增添着村子所有人的凝聚力,经历了鲜血的洗礼,让的每个孩子都在快速成长。
货郎心头疑惑更重,脸上的笑容却更浓,问道:“药娃,你想吃肉吗?你看!叔叔的担子里有好多好多新鲜的肉。回家让你的妈妈给你煮来吃,一定馋死你个小鬼头,你说好不好啊?”
“不用,叔叔,我家有。”药娃脆生道。
货郎心道:好戏来了!
“你家有?你家真的有?有叔叔的这个新鲜吗?你看,叔叔的这些个还带着血呢!”货郎故作不信的样子。
谁想到药娃好像并不吃这一套,依旧盯着货郎,脆生道:“叔叔,你这里有金疮药吗?”
货郎原以为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没想到反而被一个留着青鼻涕的孩子打岔,不由得一愣,随即皱起眉头来。
金疮药可是山外面才有的药,虽说在外面很是便宜,可是在山里面就显得金贵得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