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色,这个词汇是母亲告诉他的。
事实上,和一个失明的少年解释颜色一词很困难。也许有的人失明,还可以隐约通过身前冷暖或者本身的一些没有完全丧失的视觉,感受一些基本的弱光。
但,少年的情况很特殊,他刚出生不久,母亲就为了他的眼睛,历经危险跑遍了附近山中的村落的大夫,但是都得到几乎同样的惊人结果:少年体质情况特殊,他不仅是没有视力,而且,他除了眼珠是正常的之外,余下的有关于视力的所有的经脉竟然全都不复存在!
这无疑就让他连接触一点点残弱光芒的机会都彻底抹杀了。但是自从修炼以来,随着功法程度的不断加深,他似乎可以感受到除了每天感受到的颜色——被母亲称为黑色的颜色外别的颜色。
他至今还记得,那还是母亲在世的时候,第一次确确实实感受到的那个瞬间,那时似乎有一道天雷在少年耳畔炸响,他全身如同通过了电流一样颤栗着。
当他兴奋地磕磕绊绊的冲到母亲面前讲述他的喜悦心情时,母亲只有静静地听着,过了很久,才用那双温暖的手抚摸着他的头,记忆中,那双手那时似乎有点颤抖。
母亲柔和的声音轻轻地向他诉说,似乎害怕击碎了一个孩子的梦,那是一种叫做内视的修炼情况。
内视是修炼者在修炼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的情况,是感受的一些身体内的修行情况的一种类似视觉表现,玄妙的情况,会随着修为的加深而变得可控,前期这种情况会比较微弱。但、但是,终究不是双目复原。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或许有些失望并没有想象中的失落。
实际上,少年虽然年幼,但早慧,从来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本来就没有一点看到的希望,现在还可以开到一些东西,本身就是赚到,又为什么要强逼自己呢,相反,当他敏锐的听力,捕捉到母亲竭力隐藏的那憋在喉咙里的哽咽声,反而心里很是愧疚。家里的负担本就都压在母亲柔弱的肩头,如今还要经常为自己担心,自己真是着实不懂事。
那件事让这母子二人都自我责备了好久,但是从那以后,少年修炼的劲头却是愈发充足。就好像孩童寻到了搬家的蚂蚁,好奇的驱动之下,不顾俯身弯腰的辛苦,一直跟随着蚂蚁的脚步从巢穴到食物,再从食物到巢穴,乐此不疲。
随着练功的深入,夜已至深,少年早已入定,枯燥的修炼几乎代替了应有的睡眠。拥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与别人所从未接受过的命运,使得少年更加珍惜修炼的机会,也更加刻苦,这也使得少年修炼时进入状态远比别的同龄孩子要快得多,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成为了同龄孩子中少有的窥虚三层。
窥虚,修炼的必经之路,也是修炼迈进的第一扇大门。
在大陆上,经过不知道多少代人对于修炼的感悟和研究,发现人与灵力之间的共鸣、吞吐,总会潜移默化的对人自身有所改变。无论是修行对于身体改变的深浅程度,还是修行的难易程度,又或者是突破瓶颈的固定位置,久而久之,根据绝大多数人的修炼历程,便被总结出一套关于修为的阶级制度,又经过无数时代的验证与修正,这一套较为完善的修行阶级制度被人们广为使用。
贯穿在这个少年的记忆里,有着四句诗:
窥虚灵道扶孩提,
雏鹰淬体梦万里。
噙珠忍血魂中痛,
剑磨风华削锋镝。
分别暗示着窥虚、淬体、补魂三境。当然,据说后面还有更高深的境界,但是毕竟全村中最高的才是淬体境界,所以,后面的也就没有人有更深的了解。而窥虚的标志就是有了内视的能力。
随着少年越发的投入,似乎身上的寒冷都已经忘却,月光倾洒,投在这孤独者身上,更添一抹寂寥。
月落日升,晨鸡报晓。一夜的时光似乎瞬息间就已经过去。
秋季,深夜凝结的露珠洒满了整片大地,蚂蚱依旧在绽放自己生命中最后的一点精彩与力量,从一株已经发黄的叶草上一跃而上少年精致的面庞,将陷入半睡半醒的少年从修炼的朦胧中唤起,少年将手掌伸出。感受着初阳的温度——这是他学会的判别时间的方法之一。
“不好,洪师傅可能已经开始了。。。。。”
说罢,少年急急忙忙的滑下青石,从腿边摸出那根黑色棍子,半跑半摸索的奔向山坡下。
人是一种奇妙的动物,渴望有着其他人的陪伴,但是又害怕被其他人发现自己的秘密。
即便是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依旧在群山中间,一片平坦处,或聚或散的组成了一个看起来稀稀拉拉的村落。少年的家从整个布局上看起来属于较为偏僻的了,所以少年要速度快些了。少年一边想着,一边加紧了步伐。
“小刘阳,又专门跑过来练晨功啊,这下子可能迟到了哦,没准要被老洪打屁股呦,哈哈!”
在少年的听觉世界中,从左方传来一个声音,带着山中人特有的憨厚低沉的嗓音。
刘阳不禁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啊,李叔,这么早,您又要去打猎啊,可要小心呀!”
少年稚嫩但是真诚且贴心的的声音显然让李叔大感欣慰。
“这孩子,就是懂事,等李叔回来给你带红浆果。哎,多好的孩子啊,就是。。。。哎”
李叔的声音虽然愈发的低沉,还是被听力极佳的刘阳都捕捉到,但是却没有任何的愤怒或者其他,他知道,这是山里汉子淳朴而绝无恶意的表达。
“去去去,打你的猎去,一大清早就乱吵吵。”
一个声音略尖,而且嗓门比李叔高上八度的女声响起,声音虽然好像有些尖利,但这个声音却让刘阳倍感亲切。
这是李婶,李婶本姓姓刘,虽然并不是刘阳本家,关系却比本家还要亲近几分。李婶是个冷面热心的人,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无论是谁遇到了麻烦事,李婶都会第一个上来帮忙。
将李叔轰走后,李婶火爆的态度骤然转柔,用宽阔的宛如男人的手掌抚摸刘阳的头。
“我可怜的娃,是不是又修炼了一晚上?看看你这一身的露水,婶儿就说,搬过来,还有虎子你们一起做个伴,省的他老是天天念叨你。又是直接醒过来就跑下山来了吧,来,婶儿刚刚做了饭让虎子那混小子吃,这疯小子,一大早就跑了,饭都没吃,来,帮婶儿个忙,帮婶儿给他带过去几个窝头,还有两个鸡蛋。”
刘阳知道李婶的意思,这是山中人的淳朴善良的智慧,李婶这是变相的在给他塞早饭。他只得任由李婶强行将食物放在一个小布兜中挂在他的腰带上,然后不由分说的将他推出,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他除了笑也只有笑,他很享受这种山里人特有的宛转,带着他有一些不能理解的智慧,但是又有一些被他看穿。
脸上挂着看穿后的一些小小狡猾的笑,孩子气自然而然的从这个努力让自己变得成熟的少年脸上露出,嘴角那翘起的小小弧度,让远远目送怕孩子摔倒的李嫂都为之一愣,甚至眼圈都有些温热,没有人知道少年自己独自吞下的那些常人无法想象的苦。
少年一路上走的飞快,虽然眼睛不好,但是从小到大生活的村子,即便是住的偏僻,路却还是很熟的,甚至都可以不用出声探路。但就这一路上,黑棍停了一次又一次,一个又一个叔叔、婶婶的关心,不仅装满了李婶给他的小布兜,也装满了,他小小的心。
村子很小,以至于少年即便一路“艰难险阻”再加上本身的身体问题,但还是没有花费多久时间,便走到了村子尽头的一个演武场。
听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说,村子尽头原本是一座小山包,是开辟山村的先祖在此基础上建立了一个小型的练武场,让全村人都可以进行一些正规的训练,或者有一些重要的活动也多是在这里。而今天,少年一踏上练武场那特有的青砖,听见那雄厚低沉的声音,便知道,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