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年205年9月。
某个繁华星球的偏远小镇,还未被纳入建设区的地方,也许称之为小镇都有些过分,这里只有几条简陋的街道,街沿安置着几家门可罗雀的店铺。门牌历经风霜有些暗淡。
这里是第九时空中转站,为人们提供时空旅行服务。
一个面容青稚的青年从旅行飞船下车,他背着一个行囊,夹着画板,衣服看起来有些廉价,他一头杂乱的长发看着有些油腻,眼神散乱无章,但深处隐约藏着一丝还未完全熄灭的热情与火光。
三年前的江河是星际画展的一颗闪亮明星,他的画作将写实与抽象融为一体,充满魔幻色彩又发人深省,凭着一副《生》而一举夺得了星际画展的最高拍卖价,年仅十四岁的他从此为世人所知。
而三年后的今天,所谓的才气被虚无的自傲和奢靡无度的生活磨尽怠失,明年的画展又将开始,当他看着自己空空的画布而毫无灵感时他才猛然发觉,自己的眼里再看不见那样奇幻的色彩,或许这次拿不出画作,从此世人又会将自己慢慢淡忘,如从前没有被被人记起一样,这让他不感到安与惶恐。
江河看了看自己卡上的余额,只能勉强支付起最便宜的时空旅行。那种毫无舒适度甚至会让人呕吐昏厥的时空穿梭。
然而,当江河躺进那如棺材一般漆黑无光的廉价时空仓时却后悔了,因为他发现这次的时空穿梭像是出了某些问题。
他挣扎着,然后自己被那巨大的牵引力撕成碎片,无尽的疼痛,一片黑暗,一丝光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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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云雀安静地站在枝头,黄豆般的小眼睛盯着一只青色的蝉,青蝉正奋力地鸣着,像是在庆贺着一场短暂却繁华的人生和一场轰烈的爱情。
云雀终于按捺不住,然后展翅扑向那蝉儿。
忽然像是一阵风吹来,刮过了林间枝头,然后落叶如雨,纷纷扬扬。那青绿的叶片倏然在空中断成了两截,像是一个透明的丝线拉过,然后所有的枝叶径直断裂,连一滴汁水都未曾冒出。
青蝉微微地张开翅膀,透明的翅膀忽然猛烈地震动起来,然后青蝉径直向着空中飞起,一鸣惊人!
云雀瞪着小眼随着青蝉飞去。
青蝉飞上最高枝头,忽然停住,然后碎裂成断断碎片,眨眼之间那些碎片猛地化作了墨汁,然后在空中诡异地扭动凝结,化作了一只苍鹰!
苍鹰羽翼随风轻轻飘动,双眼如刀径直望着林外飞去。
云雀一声短鸣,惊得往枝头飞去,那如同核桃般大小的脑袋里充满了惊异,它难以想象为何一只青蝉猛然会化作一只苍鹰。
远处的风吹来,云雀猛然又扑翅而起,身下的枝头眨眼间变成了两截,它不敢再做停留,往着更高处飞去,向着白云青天。
云雀飞走,无数的林木瞬然倒塌,那只苍鹰远远地滑翔着。
风声消失,一个白衣剑客握着一把冰寒如水的长剑踏枝而来!
“青蝉,再跑下去就进了南国的境,你忘了院长的话么?”
无人作答,只有呼呼刮来的风声和无尽树木倒塌而下的轰响声。
像是听见了剑客的喊声,那山顶忽然传来了一阵冷哼,明明隔着极远,却像是在耳边响起,无数的落叶仍在纷纷地飘着。
一个青衣老者站在山巅,身后是无尽的悬崖,老者手里握着一只青色毛笔。
他忽然抬起手,手里的青色毛笔忽然渲染起无尽的黑色墨光,然后缓缓晕散开来,他抬笔轻轻一舞,然后无尽的墨色便凝结变化,一头墨色猛虎凭空而现,然后从他面前奔跑而出,而随之那虎身之上的墨色尽褪,毛发炸立,长须如针,竟与真虎无异!
一声长喝从老者口中迸发,那空中苍鹰闻声转身落下,猛虎抬足向着林间狂奔而去,青衣剑客双目微眯,然后止步立于枝头,静静地看着奔来的一虎一鹰。
然后他举起手中长剑,尽力一挥,一阵剑光从他身前飞出,悄然无声!
像是一阵不可见的风又吹至林间,风所过之处,无数的林木径直截断!苍鹰长啸,然后被风折翅,猛虎低喝,却被风拦腰折断。
一声闷响,苍鹰与猛虎尽数化成墨点,洋洋洒洒,滴落在满地的落叶之上,然后滚入泥土之中。
“轰!”
又一声巨响,老者所在的山巅竟然被生生斩断,无尽碎石滚滚落入山崖!
山顶之上,看不清先前那人身影,无尽尘土飞扬,一阵山风又至,尘埃终定,却不见老者,只有天边远处一只白鹤遥遥飞去,一身青衣端坐鹤上。
白衣剑客一声冷哼,提剑追去.....
....
....
“哎呀,小姐,你看那有个光膀子的人。”
“光膀子你看的少?那江边船工天天光膀子,你要看就去看个够。”
“不是。。。他没穿裤子。”
“呀!!”
一阵惊天动地地尖叫传来,惊得林中的鸟雀横飞,铺着翅膀往深山里飞去。那穿着华贵的胖小姐捂着眼惊声叫着,像是被亮光刺伤了眼。
她身旁那扎着小辫的丫鬟也满脸绯红地啐着口水,赶忙扶助快要昏厥过去的小姐。
那胖小姐挽着广袖,用力地遮住自己的脸,生怕看见一丝腌臜情形。
“小青,他走了没?天啊,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放荡淫徒,真是污了我的眼!”
丫鬟抬起如苹果的红脸庞好奇地伸了伸脑袋,然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如同被寒冰刺入骨头一般,然后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小姐。。。他一动不动。”
“居然还不走,天啊,我一定要回去让师哥抓住他然后将他千刀万剐!”
胖小姐烈声说着,心里气愤无比,可片刻之后,她像是终于听懂丫鬟的那句话。然后她也开始发抖,牙关兢兢打颤,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的脊椎往上窜,汗毛直立。
“呀!!!”
一声比之刚才还要尖锐的叫声传来,远处深山的鸟雀猛地再次飞起,这尖叫声于它们实在太过可怕。比那前几日在深山里打的天崩地裂的两个男人还要吓人一些。
至少他们只是砍砍树,削削山头,却没有给自己早成这种精神污染。
鸟雀飞过,两个少女尖叫着往山下跑去,嘴里还不停地尖声喊道:“死人啦!救命啊!”
声音穿云裂石,连蝉鸣都被盖过。
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忽然皱了皱眉,像是被尖锐的东西刺痛了耳膜。他竟然缓缓地抬起了手挖了挖耳朵,然后睁开了眼。
有光传来,而且很亮,然后“尸体”缓缓地坐了起来,眼里尽是迷茫。
....
南历年一百七十五年,南国建都定年号南长历之后的第一百七十五个年头。
都水城,南国的边陲小城,安静地在这南方的平原等着夏天的过去。
昨天夜里下了场大雨,太阳终于出来,却依然毒辣辣的模样。
人们纷纷把被雨浇湿的衣服拿出来晾干,顺便将家中的潮湿棉被也抱出来晒晒,晒过的棉被总是让人睡得香些。
城郊外的乞丐们也趁着这样的好天出门乞讨去。直到快近晌午时他们才回了这间破庙,手里拿着自己上午乞讨来的馒头烧饼,也有运气好的讨到了一两个铜钱,买了些米回来。
一个满脸麻子的乞丐也提着半只烧鹅还有两个馒头晃悠悠地走进了庙,庙里的一个大佛已经破败不朽,仅能看见隐约的模样。大佛的背后有一个破门,推开门后面还有个堂屋,以前是和尚吃住的地方,现在被这群乞丐里地位较高的人霸占着,后屋下雨天不漏水,墙也不透风,晚上好睡。
一个年轻的乞丐正抱着腿蹲坐在后屋的门槛边,盯着地面上的小水凼一动不动,像是在发呆。
麻子乞丐走进后屋,见着那年轻乞丐顿时心头无名火起,破口大骂道:“你姥姥的,整天在老子这里赖吃赖喝,还不给老子滚。”
说着他提起手掌往那发呆的年轻人的头上扇去,快至他头顶的瞬间,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麻子乞丐脏兮兮的手掌。
年轻乞丐睁着毫无神色的眼抬起头看着他,忽然反手一拉,将麻子乞丐拉了一个趔趄。
“行啊!你居然还敢还手。”
乞丐用力一挣,把手抽了出来,心里却暗暗吃惊这年轻人地力道,他悄自地甩了甩有些痛的手腕,嘴里不停地骂道:“老子真是救了一匹白眼狼,你现在就给我滚,老子再看到你就打断你的腿。”
麻子乞丐威风凌凌地指着年轻人,可对方却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又将头低了下去,他心里又是一怒,抬起手想再给他一巴掌,可一想到他的力气,举在半空中的手最后又只得狠狠地收回来。
他哼了一声,便自顾地往堂屋走去,进屋一屁股躺在板床上,然后抓起那半只油腻的烧鹅开始啃起来。
门槛边的年轻人依然呆呆的看着房檐下湿润的泥巴地。
一直蚂蚁淹死在了水凼里,其他蚂蚁匆匆地从他身边爬过。
这个年轻人名叫江河,江河大海的江河。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他坐在门槛上,静静地看着水凼被吹起的阵阵波纹,有些神秘地模样。他在思考一个问题,这是哪?我是谁?
或许有些哲学意味的命题。但这并不好笑,江河抬起自己脏兮兮满是疤痕的手掌,轻轻地摸了摸脚下柔软的泥土,这让他觉着有些惊悚。
因为成功的时空穿梭是不会有实体的,身体会化为介质,成为世界的旁观者。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也是江河有些不愿意接受的答案:这场时空旅行出了差错。
而那消失不见的玉佩也意味着一件事情:江河不能再回到曾经的世界。
江河抬起头看着有些刺眼的烈焰,忽然笑了笑,他想骂人,但不能。
因为他的喉咙受了很重的伤,至今依然不能说话。
那头顶的飞鸟落在了屋檐边,然后又飞走。江河忽然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
或许来到这个世界是个不错的结果?尽管不相信命运,可有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总会让你对自己的坚定信念产生了些许动摇。
江河想起曾经的那些人,虚情或假意,虚名与浮华,忽然烟消云散然后一切从头开始。江河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咧嘴一笑,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安排。
江河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这身偷来的衣服有些大,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南国,都水城,京都城....
这些只言片语是他从乞丐的讨论里得来的,很是破碎凌乱,但也很新奇。江河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养好了伤,然后学会听懂了这里的语言,但还有些词他不太懂。
修道者,天地元气。
在那些乞丐的嘴里,修道者仿佛天神下凡,腾云驾雾,无所不能。
起初江河还以为他们在讨论电影,后来才发现在这个物质极为贫乏落后的世界,就连电都还没有发明出来,哪来的电影。
江河在心里轻轻地默念着这几个词,这些词像是神秘地宝藏一样,每每有乞丐谈论提起,众人的眼光都会迸发出一种莫名的光亮,像是看见了万两黄金一般向往。
对了,黄金和银两,江河摸出了怀里的唯一一颗铜钱。古旧而坚硬,江河不解地看着这个好似硬币一般的东西,就是当今的货币,江河挠了挠脑袋,又觉着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
他将铜钱装进怀里,然后起身出门。
江河打算去城里看看,那些乞丐嘴里的稀奇玩意和自己还听不懂的词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而且,他有些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