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骄阳似火,然而甘泉宫内,刘荣却是从头凉到脚。
致都回禀刘启:“皇上,太子,卑臣听从太子意见,连夜回长安,再次提审农妇与那刘姓地主。但那农妇只是闭口不言,而刘姓地主则口口声声说孩子是自己夫人亲生的。这个,臣,”说到最后,一向果敢的中尉致都,都变得有些迟疑。毕竟太子正提升声望,而这一旦传出去,世人必说太子哗众取宠,以惊世之言,博取皇上的注意,这显然是不利太子声望。
刘启脸色也很难看,质问道:“太子,你怎么看?”
刘荣此时也陷入尴尬之中。原本只是想表现一下,现在却势成骑虎。如果真的坐实了哗众取宠的嫌疑,日后不知道有多少怪话,必定成为他人攻击刘荣的借口之一。
证据啊,证据。如果是在前世,搞过亲子鉴定就行了,那用得着这么麻烦。可惜都成了过去式。至于滴血认亲,干扰的因素太多,两滴血容与不容,干系太大,但正缺的概率太小。即使是纯净水,两滴血的血型相同的概率也太多了。不可取。
“太子,你可有话要说?”刘启的语气愈发的严厉。其实心中也暗自恼怒,怎么突然之间,就相信了这稚子之言呢?如果世人知道,皇帝仅仅因为稚子一言,就质疑当朝大员的判断,那皇帝还有何威严?如何让天下臣民信服?
致都当即拜倒:“陛下,太子年幼,能根据区区数言,就能判定其中内情,实属不易。卑臣愿意再去审问一番,不出三日,定能查出其中虚实。还望陛下允许?”
刘启心中思虑再三,似乎真的对刘启的期望太高了。当即有些萧索,道:“既然如此,中尉便再去审问一次。记住,我大汉不会放过一个冤情,但也绝对不能因为某些原因,而制造出一个冤情。”最后一句近乎于警告。
刘荣当即被刘启冰冷的语气,打了个激灵。知道再不发言,刘启即便现在不处理,考虑影响,会轻轻带过;日后必定后患无穷。当即请求道:“父皇,儿臣愿意与中尉一道去审理此案。”
刘启当即目光愈发凌厉,就连致都的脸色都不大好。中尉府办案,你都想插上一脚,你这是怀疑,还是要亲自施压?致都愿意再三审理案件,足以说明其对太子的维护之心。但是,你一个刚刚册封的太子,为了自己的面子,便要向当朝重臣施压,可考虑过皇帝与朝臣的感受?再者,致都是什么人?那是历史有名的酷吏。何为酷吏?就是只忠于皇帝,可以不避亲贵,不必生死的人。就连景帝都已“苍鹰”唤之,倚重之势,可想而知。你当着皇帝的面向他施压,这不是踢铁板,撞石墙么?也许本意没这个意思,但是瓜田李下之事,谁又能说的清楚?
刘荣也意识到其中的不妙,连忙解释道:“父皇,儿臣只是想。凭空猜测,终无实据。儿臣想亲自去见见这妇人,根据实情,才好做出判断。”
刘启看向致都,看他作何表态。致都想了想,道:“太子所言甚是。卑臣愿意以太子为主,审理此案。”
刘启沉默半响,才悠悠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太子主审此案,中尉权力配合。”
“儿臣谢过父皇。”
“卑臣遵旨。”
甘泉宫回长安路上。刘荣静静的打量着眼前致都。星眼剑眉,阔脸薄唇,刚强而有手段;外柔却又内刚。
致都,景帝最看重的几个臣子之一。整个景帝时期,窦太后雌威之盛,就连景帝自己都避让三尺。然而就有这么几个人,却敢逆窦太后旨意行事。晁错、窦婴、还有致都。而且,相对于晁错、窦婴,致都更让人敬畏。因为晁错毕竟还有帝师的身份,是文皇帝亲自为景帝选得,窦太后也不敢太过;窦婴在如何也是窦家人,且是窦家仅有的顶梁柱。就是为了窦家,窦太后也得容他;唯有致都,是汉景帝一手提拔起来的重臣,却敢冒天下之不敢为,追查梁王刘武,逼得梁王惊慌失措。最终却是因为汉景帝顶不住窦太后的压力,最终遗憾身死。
致都也在打量着眼前这位太子。十三四岁的少年,身高六尺有余,朴素的长袍,衬托出修长挺拔。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是有怜惜。怜惜?我可是堂堂八尺男儿,你怜惜个什么劲?致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刘荣这才缓过神来,深深行了一礼,道:“刚才多谢中尉大人帮忙。”刚才,致都完全可以冷眼相看,甚至驳斥拒绝,不用一而再得请求审理此案。毕竟,刘荣质疑成功,就代表着中尉府确实判错冤案。刘荣的声望增一分,中尉府就减一分。而且每次人们提起此事,中尉府都是最好的反面教材。但致都偏偏就同意了。
致都连忙避开,再次行礼道:“此乃卑臣职责所在,如何敢当太子之谢。”
刘荣点点头:“中尉尽忠职守,是为世人楷模。此案还需得中尉大人全力配合。”
“理当如此。”
兰芳殿,给事中田昐再次溜进殿中,一脸神秘的对着织布的妇人说道:“姐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王美人叹了一口气道:“弟弟啊,自从太子刘荣前些日当众吟了一首什么诗,皇上对栗妃的恩宠是有增无减。姐姐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好消息啊?”
田昐笑道:“可不就是这个太子。前段时间作了一首诗,就得意忘形了。居然当着皇帝的面,旨意中尉府审理的案件。把一件好好的案子,居然说成是冤案。还让中尉府重新审理,结果中尉府果然没错。那犯人亲口说没有冤情。听说皇上当时就不高兴了。后来,栗妃前去求情,也被皇上训斥了一顿,昨日又命令栗姬从甘泉宫回长安。听来人说,皇上要让人请姐姐前去甘泉宫侍驾呢?”
“真的?”王美人忍不住叫道,又得意的说道:“我就说嘛,子随母相。那栗姬本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但凡皇上给了点赏赐,就四处炫耀。她的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姐弟俩说着,同时欢笑起来。
东宫,窦太后也静静听着来人说着情况。良久,才问道:“这么说来,太子已经同中尉府的致都返回长安了?而且皇上还让栗姬返回长安,召唤王美人前去侍驾?”
来人恭敬地回道:“是的,太后。太子已于今日到达长安,而王美人也启程去了甘泉宫。”
“王美人?王美人可有一子,叫刘彘?”窦太后侧首问道。
旁边陪着说话的窦太主刘嫖忙道:“母亲好记性,正是叫刘彘。不过前段时间,皇上已经将其改名刘彻,并册封为胶东王。”顿了顿,又加了句:“王美人还有个大女儿,南宫公主,七国之乱,被皇帝下嫁匈奴大可汗。”
“哦。”窦太后沉默半响,道:“皇帝好手段。”
刘嫖大惊:“母亲。”
窦太后没说话。约莫一刻钟后,才道:“女儿啊,太子审案,你也派人去看看吧。我大汉以仁孝治国,不能因为某些人的原因,就断出冤案,让别人母子分离。”
“是,母亲。”刘嫖应道。
“阿武在大梁怎么样?最近怎么没有进京看我呢?”窦太后又问道。
“母亲,阿武在大梁,好着呢。这男人啊,长大了,自然就有很多事要做,看娘也就没那么勤了。”
“女儿啊,你可别这么说。你阿武弟弟不是还经常派人来问候娘么?只是有人啊,不愿他来长安罢了。”
“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