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桐把此事告诉弟弟,弟弟说,姐,你还是找个学校吧,社会太复杂了。学校环境相对单纯,时间充裕也有利于你复习。
苏雨桐接受了弟弟的建议,找了一家技术学院当大学英语兼职教师。
本来兼职教师不能住在学院宿舍,碰巧有一位女教师怀孕,领导就安排她住在学院宿舍里。这是个女领导听说苏雨桐孤身在外起了怜意,才特意照顾。苏雨桐千恩万谢。
大学英语一周四节两个班,每班两节,苏雨桐上得很轻松。上完课批改了作业就回宿舍学习,舍友喊她出去玩她也不出去,舍友就讥讽她多伟大似的,苏雨桐听了一笑而过。
这周末又在做考研英语阅读理解八百篇,门被推开,是学院的一位年轻老师,住在隔壁。他有几分帅气,骨骼清奇,女老师都比较喜欢他。
“嗨——你,来帮我装一下被罩!”他立在门边。
苏雨桐手中仍然握着笔,疑惑地问,“我?”
“是,来帮我一下忙,我一个人装不上被罩。”他恳切地说。
苏雨桐就走出去来到他的房间,他的房间原本住两个人,这时那位室友外出了,他的被褥非常凌乱。
苏雨桐耐心地教他先把被角塞进去,然后扯住两头,抖一抖。说到抖的时候,他主动扯住一头,让苏雨桐扯住另一头,两个人通力合作大功告成。
他笑道:“我们两个在这里,还不知道别人说什么呢?”
苏雨桐一愣。
他把虚掩的房门关住,望向苏雨桐。苏雨桐慌忙夺路而逃。
接下来的几天没见到他,据舍友说他去找他的同居女友了,他很少在这里住,除了值班。
苏雨桐把这件事告诉了一一,一一听了说道:“你天生招贼的体质!”
此时的一一正在家里复习,准备考研。她没有找工作,一个人赋闲在家,专门备考。她酒厂厂长的爸爸养得起她,爸爸说她考上研究生就给她买一辆汽车。
以后的周末他还是时不时进来和苏雨桐说话,眼睛在她身上瞟来瞟去,苏雨桐总是把门打开,大开。
没有什么事发生,最多他拍拍她的肩,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苏雨桐也不反感,毕竟他长得不难看。
他走后,还有点想他,苏雨桐暗骂自己真是太寂寞了。
技术学院的假期来得特别早历时特别长,很快,女领导找到苏雨桐让她带上一大堆传单回老家散发,尽量多招徕几个学生。苏雨桐诚实地说:“我试试吧!”
回到家,察觉到一种异样的气氛,母亲眼圈红红的,小妹不在家。
“小妹呢?”苏雨桐到处找她,找不到。
“她去海南打工了。”母亲抹着眼泪。
“去海南?那么远!”苏雨桐道,“跟谁呀?为什么呀?”
母亲幽幽地道:“她非要走,我也没办法。”
苏雨桐在院子里转了转,发现鸡房空空、小兔子也没有了。她又一次追问母亲,母亲坚持原话不变。
苏雨桐茫然地走出家门,遇见三奶奶。
三奶奶说:“小妹去天边了!”
苏雨桐道:“你说什么呢?”
三奶奶“唉”了一声,“她急着找你爹去了。”
苏雨桐眼前一黑,几乎晕倒。
扶着墙,回到家。
母亲说:“小妹在家里一向好好的,那一天我去地里干活,让她也跟着拉了拉大棚膜。我看她面色通红,就让她回家歇着。我回到家,看到小妹趴在地上,手里端着鸡饲料,旁边的锅里冒着热气。我就叫她,怎么也叫不醒,我就喊人,人来了,打120,医生来了翻了翻她的眼睛,说,不行了……”
母亲号啕大哭,“可怜我的孩子还不满十八岁,可怜孩子临走前还给我们做好了饭,还想去喂鸡,我的可怜的孩子……”
来到世间,和每一位的相聚,也意味着我们以后的别离,或早或晚,总有那么一天,只是我没有料到是那么的突然。我曾经以为父亲会陪伴我到终老,我曾经以为小妹会和我笑到天荒地老,但只是我的美好愿望。事实是你还来不及说一声我爱你,他们就已经倏然离去,离去的悄无声息离去的剜人心扉。我的父亲是那么伟大那么善良那么温和那么勤俭慈祥,我为他感到无上的光荣和骄傲;我的小妹是那么可爱那么懂事那么柔情那么能干坚强,我为她感到无边的自豪和自高;我不明白他们那么孱弱那么美好,为什么却去得那么早?我无法找到答案,只好在晴空和暗夜里望着明晃晃的太阳和抖索索的星星,一边垂泪一边安慰自己,人世间太多苦痛悲伤他们这些完美无瑕的仙人无法一一化解,天帝怕他们解脱不了反而伤了自己,就一声令下,把他们带了去。
是这样吗?每天看新闻,听广播。今天的新闻就成了明天的历史,广播的故事就成了回忆。人生是一辆有去无回的单向列车,坐上来,只能往前走,我的终点在哪里,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父亲和小妹先后下了车,对于他们这种行为,我除了心痛,还是心痛,只有心痛,只能心痛。
呜呼哀哉,呜呼!
唉!难道这是真的吗?还是做梦呢?还是传言弄错了真实情况呢?如果是真的,我父母有那么美好的品德反而会使他的女儿夭折吗?小妹你这样这样纯洁聪明却不应该承受先人的恩泽吗?年轻的强壮的反而天亡,年长的衰弱的反而健康生存吗?我实在不能把这消息当成真的啊!如果这是在做梦,或者是传错了消息,可是,亲朋好友的报丧,母亲哀哀的哭泣,为什么又分明在我身边呢?唉!看来这是真的啊!我父母有那么美好的德行反而会使他的女儿短命了,小妹你这样纯正聪明应该继承先人的家业,却不能够承受先人的恩泽啊!所谓“天”,实在难以测透;所谓“神”,实在难以弄明啊!所谓“理“,真是不能推断;所谓“寿“,根本不能预知啊!
虽然如此,我从今年以来,乌黑的头发也有几根白的了,健康的颈椎也有些损伤了,体质一天比一天柔弱,精神一天比一天衰退,还有多少时间不跟随你死去呢!死后如果有知觉,那我们的分离还能有多久?如果没有知觉,那我哀伤的时间也就不会长,而不哀伤的日子倒是无穷无尽啊!
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于共居,殁不得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能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自今已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当求数顷之田于丘垄之上,以待余年,养吾与汝之母,幸其寿;抚吾弟与汝兄,待其婚,如此而已。
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