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过梦吗,不管美梦噩梦,对那种豪掷千金挥斥方遒的造作和无与伦比胆颤心惊的恐惧意犹未尽。
享受似飞来横祸般的空前感觉狠狠凿击心头。
这样的感觉是很令人难忘的。
可梦终究是梦,少有现实。
想象和现实向来是两条道,通往久远却始终没有交叉的打算,似一直平行,毫无交集。
然而偏偏到了一个时间,他们相互交错的时候,这种快乐,是无言而喻的,除了你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你,这应该也是世间的最快乐之一了。
通常说忍是最痛苦的事,但也不乏是一种办法。
懂得这种办法的人,最后大多都能收获别人所妒忌的东西。
杀手桂花酒是这么回事。
玉唐镖局当家的萧玉山也是这么回事。
大概沉寂了半晌,在来人正准备转头离开之际,七八个人不约而同的从方木桌上起身,夸张的拿袖子清扫,沏茶,认真挤出久违的职业性笑容。
现在负责煮饭烧菜和管账的他也不声不响站到账台后方,抱着粉雕玉琢的萧棠月,正眼看向当家的谈生意。
这一切对他来说,都着实新鲜着实好玩。
其实杀人杀到麻木的人,瞧见杀人之外的事,都应该觉得新鲜好玩。
玉唐镖局破的不成样子,那七八个汉子自己不用出刀都能撂倒,谁会跑来找这种镖局运镖?
保险金恐怕都会被拿去换酒喝掉,没个靠谱。
他当然一眼就看清来的人多少有几分问题。
但普通人的快乐与平凡,不就是不被疑虑所阻挠,爱好有几分洒脱意味的没心没肺,带着鲜有的新鲜和好玩,自顾自的看着这出戏有什么不好?
客人早已被让了进来,走近了可以清楚看见,来人神情倨傲,摸不清年龄,中年左右,身上的那件纱衣要些银两,腰间有一支洁白通透的玉笛,上篆古朴行文。
聚仙湖的人?
他抱着小姑娘,于账台后,露出一丝玩味神秘的浅笑。
少了那根狗尾巴草,也少了几分轻佻。
他捏了捏萧棠月羊脂暖玉般的嫩小脸庞,静待下文。
那人望了一眼镖局蝇营狗苟的摆设,厌恶的微微皱眉。
大当家的萧玉山满是尴尬赔笑道:“店里寒碜了,请喝茶。”
商人对生意的渴求不亚于鱼对水的渴望,择机而适的低声下气没什么不好,因为只要是个人,都有几根贱骨头。
再说了,机遇这种东西,很多样化,有守株待兔等来的,有你攀关系求来的,有好死不死恰好碰到的,有生来具有的。
但都一样,只有付出艰辛得来的,往往是最珍贵的。
那人不露声色的鄙夷了一番递上来的简陋茶水,也懒得道破,干脆开门见山说道:“谈运镖吧。”
萧玉山唯有连连应是。
那人抚了抚玉笛,从背后掏出一方布包,摊开所见,却是一把破剑,剑鞘已老旧不堪,剑刃也估计好不了哪去。
接着那人冷声冷气说道:“我要你们押运的,就是此物,需拿出最好的榆木镖箱,其上的防盗暗锁全要换新,内安五万两,将此剑藏与其中,镖局里只要会把式的都要参与走镖,此乃聚仙湖重物,不可怠慢,到达杭州后,自有另一队镖师接手,你们只需将此物转手,其余的五万两,归你们所有,如此可妥?”
年久不知其肉味的萧玉山搓搓手,内心乍然,来头不小,聚仙湖高人,连声作揖道:“妥得妥的,您放心,定将此物安全送到。”
他在一旁眼神更为戏谑,苏州到杭州,不过几百里,至多不过千里,马车要走一日半,此人修为看起来不低,轻身功夫也该不错,能够御剑也说不定,全力施展,不需半日便可到达,非要多此一举,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镖局送镖,呵,好玩。
人向来是懒惰的,如果说,一个懒惰的人肯早出晚归忙于自己的职业本分,不分昼夜,甚至忘了吃饭,能提起他够勤奋的源头,那就一定是钱。
钱,自古以来,都是最有效的动力。
对他来说,钱真的可有可无,顶多够花就好,什么是够花?
就是在你吃饱喝足的前提下还能去玩你喜欢的那些个闲情逸致,比如说有人爱养鸟,爱养花,喜熬鹰,包括逛青楼。
对于萧玉山来说,钱,可以花,但不够。
所以,五万两,饶是对再清心寡欲的人来说,都是不小的诱惑。
何况是常常不知下一顿惺荤在哪里的玉唐镖局。
怀中的小姑娘突然抬头,奶声奶气问道:“春雨哥哥,聚仙湖是什么?”
他听到春雨这个名字,没有太大的反映,反而轻笑,语气习以为常的木讷冷冰:“月儿知道天下分四海九州?”
小姑娘萧棠月乖巧点头。
“四海九州上,还分无数仙踪派别,另还有散修无数,但多数人行走江湖都想讨好关系的就那么几个,也就是比较功名高深,比较出名的那几个,比如掌握天下气韵的老君山,音韵入道终大成的聚仙湖,伺儒为祖的状元学府,兵家魁首的悟剑圣地六脉仙宗,当然亦正亦有邪,以杀手闻名,魑魅魍魉无数的百鬼夜行,用毒天下第一的抱玉福地,也有不少后起之秀的派别,像纳入六脉仙宗的追风林,和前段时间幻灭的长生谷。”
如果我在场的话,我一定会被他笑死,拿我的话依葫芦画瓢生搬硬套就算了,还能一下说出这么一长串,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不无聊的事。
话多的人,突然话少了,别人或许会认为他在生气,郁闷,或者失恋。
话少的人,突然话多了,那就是可爱。
用可爱来形容一个杀手难道不欢乐吗?
“听起来好厉害,那为什么长生谷会幻灭。”
孩子就是这样,容易掉进故事眼儿里,明明无心之举,她听起来就是恰有其事。
“因为有一个很厉害的杀手杀了他们谷主,杀手组织百鬼夜行便屠光长生谷一脉向那个杀手示好。”
“那个人这么厉害?”
他点点头。
“可是他好坏哦。”
他也点点头。
随后说道:“他知错了,正在改。”
萧棠月开心笑道:“那就是好孩子。”
果然,孩子就是孩子。
玉唐镖局一整天都沉浸在五万两白银带来的欢乐中,萧玉山更是大手一挥,晚餐好酒好肉,各个喝的满脸通红,胡言乱语。
掌勺的春雨最后抱着月儿逃离满嘴荤段子的扶摇汉子群。
平常肚里只有酒水没墨水的汉子们,在形容烟花女子胸前旖旎风景时,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四句排比句句皆是。
酒嘛,也是个神奇的东西,至少可以给呆头呆脑只有肌肉的大块头内心植入一点隐晦的小智慧。
重要的是,开心。
开心到忘却了门口参天古树的玄妙,体会恰好停下的桂花香。
可是有钱了,还在意这些干嘛?
人不就是这样,即使平庸,但有快乐开心的事,便乐意自给自足的在自我的轨道里顺畅运行。
或许做出这个轻狂不羁的决定时,有时自己都会捏一把冷汗,但又偏偏觉得它好真实,好鲜活,如此刺激,如此的活着。
生命的力量,不就在于活着么?
既然从前没活着的感觉,现在有了,还有什么理由放它而去。
他望着当空皎月,明日的百里送剑,会不会还有什么好玩的?
也是,除了杀人,都好玩。
他突然笑了,突然前所未有的开始期待起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