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依旧不热不冷,也算是偶有寒冷。
不过天依旧昏黄茶旧,我对穹顶淋下的雨,情有独钟。
这里依旧冷清,也算是偶有生意。
招牌林立,前日没干的芬土也残留前日才来光顾而走的玲珑脚印。
依旧也有两枚铜钱,虽滴答,却不声响。
有一壶兑水不那么严重的烧刀子,没有女人。
不难猜,这里当然是扬州。
这里当然是我江湖郎中顺带先人指路的破烂招牌。
好久没好酒。
亦好久无他的消息。
无聊打紧。
岂非真是我爱死了这个地方。
只不过是寻到一个好处,赖着不走而已。
我难得也想逗弄姑娘了。
只可惜了,近日算姻缘的姑娘少之又少。
似乎都被月老那个老混蛋擅自做主的抢了我不少生意。
至于风花雪月之地嘛,唉,俩字,没钱。
宁愿不去,也不能让那的妹妹们瞧不起不是?
早过了的十月也有清风,连着桂花香。
可没他在,就算桂花香也没啥意境可言了。
我更想姑娘了。
偏偏姑娘就来了。
是个好看的女人。
从来剪断微风的女人。
爱喝烈酒的女人。
如今更佩着双刀的女人。
不难猜,臭娘们儿。
我只知道她这个名字而已。
她见面就轻笑,朝我招牌前的桌上随意扔了一袋酒和一个荷叶包。
酒是烈酒不用说,荷叶包里是我多日未见的荤腥也不用说。
她了解我。
「怎的?最近的小姑娘不好骗了?」
「可不是不好骗么,你没见我又瘦了。」
「果真是瘦了不少。」
她不道明来意,只喝酒吃肉聊天。
她向来如此。
我望着她腰间的两柄刀,十分有趣。
这两柄刀,在她的腰间,竟也是适合的。
亏得是平起平坐的杀手。
「你也是无聊的紧吧?不然不会跑来赏我酒肉的。」
我越看她腰间的两柄刀越有趣,笑嘻嘻说道,含糊不清,因为嘴里有肉,唇齿留有香。
当然,也因为她的腰确实盈盈一握。
「找他杀人的人都找不到他,全跑来找我了,你说烦不烦?」
她更是不满的挑了挑好看的剑眉。
孰不知好看的女人生气只会更好看。
「哈哈哈,那是真够烦的,你一人要做两人的生意。」
这江湖的大多数人都有仇人。
对待仇人的最好办法那就是让他死。
这是江湖规矩。
也恰恰靠这规矩,养活了大多数人。
「没他的消息?」
她问我。
「你想他啊?」
我打趣她。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我抿抿嘴,高手都是这般没情调的吗。
唉。
「我怎么会知道他藏哪去了,不过这么久没他的消息,似乎也是个好消息。」
对于我来说,没有打打杀杀,没有你死我活,当然都算作好消息。
可对于臭娘们儿来说,可就不是好消息了。
「你那两枚破铜钱不能算算?」
她语气轻佻,没他的消息,更是拿我开涮了。
好在她是个好看的女人。
其实,谁拿我开涮我也无计可施。
丁点武功不会的我还能找谁算账去不成。
我装模作样丢了丢两枚铜钱。
待铜钱出卦,我笑笑,喝了一口酒。
「算是能算,只不过不是算他,倒是丢了一出好戏。」
她伸过头来望那一知半解的卦象。
我继续笑着喝酒吃肉。
她突然清灵的呵呵两声:「你这两枚破铜板的方圆里,可真有看头?」
我当然也听出只有三分是半信半疑,七分乃挖苦。
「你要是信,看头自然是有得。」
「说来听听。」
我把酒抛递给她,目光自以为深邃,一路向北,也笑呵呵:「云深不知处,有一故人。」
她歪头不解。
我继而笑说:「你此来可多停留几天,说不定就能知道那个死酒鬼的去处了,当然,我也能多喝几天好酒。」
她又大笑,姿态一点也不臭娘们儿:「故弄玄虚,你何不直接算他。」
我被她逗笑:「拜托,必要先事出有因,然才事后有果嘛。」
「两枚破铜板,还真被你扔了一出好戏?」
「你猜。」
他消失了这么久,江湖也总该悸动点什么了。
……
生活总善于平淡无味。
令人无聊无趣。
偏古人又云人间至味是清欢。
甚悖。
这时候做什么鸟事都是好玩的。
无论捧书念诗亦是捧酒念旧,都无伤大雅。
可有突如其来的好玩?
怎会没有。
偏有时候,好玩到无法收场。
这时候无论是舔着脸去劳烦菩萨们还是唾沫星子横飞的骂街,都无济于事。
简直甚悖到无边。
生活也善于这样。
「世遗,你怎么不直接气死你爹我呢!」
许拓碑终在价值连城的榆木大八仙桌上重重拍下巴掌。
缕缕的上好沉香似乎一丁点儿也不让人心平气和。
桌对面是一个正襟危坐衣着华贵的俊俏小公子和一位随意披着破皮裘摆着尴尬息怒笑容的老仆,老实巴交站在小公子身后,双手隐在宽厚斑驳的袖子里。
两人皆随着这声巴掌不自觉抖了下肩膀。
只是这小公子十五六岁年纪,俏是俏,然而嘴唇却不知何原因肿的似烤好的肥香肠一样。
老仆五十来岁年纪,好似除了双眸,再瞧不出任何风霜。
小公子许世遗不敢说话,想任性的嘟嘴,也嘟不起来。
许拓碑又眺了一眼自己这儿子如今肿的不像样的嘴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胡闹!胡闹!胡闹!」
许拓碑气急已找不到陈词,打定是舍不得。
「爹,我错了,您气也没用,还是先想法儿治好我的嘴吧。」
许世遗看许拓碑已过了气头,小心翼翼‘提醒’。
儿子偷爹不算贼。
十六年溺爱,气是气,也不能拿他怎样。
谁叫这俊俏的小公子是这偌大京城南马王府里满载奇功的异姓王许拓碑的独子,堂堂世子殿下,许世遗。
「治你个头!」
许拓碑举手作势要打,可许世遗一个满脸无辜的虚掩,就愣是在空中停了半天下不去手。
许拓碑豁然收回手,重重叹了口气。
「连你遢伯都束手无策,还怎么治!祸是你自己闯的,自己想办法!」
许世遗身后的那名老仆神情更加尴尬,一脸好似糟蹋了白嫩姑娘似的苦情,歉意朝世子殿下笑了笑。
许世遗也哀怨望了一眼平日对他疼爱有加的遢伯,也无心怪罪,却没了底气。
「难道一辈子要这样了么,要是这样,还有谁家姑娘会喜欢啊,死了算了。」
许拓碑闻言又是一股无名火起,每日都修剪整齐无比讲究的胡子更是翘的毫无形象可言。
「都这样了还想着姑娘!真真岂有此理!哼!你要是不糟蹋人家姑娘,会成这样么!」
许世遗哀怨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肥香肠嘴唇,谁知痛的不禁又留下许多口水。
许拓碑又气又心疼:「难死你爹我算了!现如今,还是先上门找人道歉去!」
许世遗惊起头:「道歉?再让她看见我,她不把我杀了啊,我不去。」
「呵!不去?陆家是看在你爹我还有那么一点权威,碍于我南马王的名号,才不登门找事,宁愿吃哑巴亏,却可怜了人家丫头,可你偏偏要下药糟蹋陆家姑娘,人家性子烈,偷含了五毒散要跟你同归于尽,才亲个小嘴就肿成这样,还把人家姑娘害成这样,一个姑娘家,被你亲了嘴,如今也肿的跟肥香肠一样,你叫人家今后怎的嫁的出去!我许拓碑的儿子断了人家黄花闺女后路,我丢不起这人!」
许世遗又无辜的把头低下,嘀咕道:「谁知道她有五毒散嘛。」
「你没吞下去毒成废人就该庆幸了!」
「好啦爹,我错了,我跟您道歉去,可是这嘴,您想想办法呀,唉,我又流口水了。」
许拓碑叹气摇了摇头:「你遢伯专攻偏方已被称作医仙,连老君山的那神医黄老头都自愧不如,如今遢伯都说这五毒散无药可解,还怎么治。」
许世遗又不甘:「难道之前就没人中过五毒散的毒吗?」
「五毒散乃天下奇毒,前一代抱玉福地宗主炼就此药,以身试毒,就因无药可解而毒发身亡,中了五毒散的人,无一不死,而你和那陆家丫头却只是侥幸含在嘴里,偏成了中五毒散还不死之人。」
许拓碑连连叹气:「我倒还听说一个服了五毒散还不死的人。」
许世遗仿佛看到希望,惊喜道:「谁呀?」
「欧阳锋,只不过此人只在说书人的话本里有记载,与洪七公比武时,误食五毒散,嘴巴肿的跟肥香肠一样,和你一个症状。」
「那他是怎么好的?」
「欧阳锋最后找到了九阴真经,练了上面的绝世武功才不药而愈。」
许世遗如释负重哈笑一声:「爹爹,那还不赶紧的,派人去找九阴真经来给我练,不就行了。」
许拓碑恨铁不成钢的在许世遗脑袋上拍了一下,气道:「你当真是武侠画本看多了?这世间哪有什么九阴真经!」
许世遗无比委屈摸摸脑袋,小声不满道:「到底是谁看多了,还欧阳锋叻…」
「你嘀咕什么!」
「没没,我是说爹您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一定有办法治好我的嘴的,是吧?」
许拓碑竟没有答话,沉思不语。
屋中的缕缕沉香似乎又让人心平气和。
「王爷,世子殿下,也不是别无他法。」
一直忠厚老实站在许世遗身后的遢伯突然开口说道。
这无疑又给了两人希望。
许拓碑眼睛一亮,询问:「是何方法。」
遢伯轻笑:「既然用药不行,那就整个切掉。」
许世遗闻言一脸惊悚望向遢伯,害怕道:「遢伯,您别吓我,切了?我的嘴还能要吗?」
许拓碑瞪了一眼世子殿下,许世遗知趣闭嘴。
许拓碑又问:「您具体说说。」
遢伯摆着宽大的袖子作了一揖:「世子殿下的嘴我已经看过,肿起来的地方,也只是毒瘤而已,所以只要把毒瘤切掉,把毒血放尽,切忌切到嘴巴,便可痊愈了。」
许拓碑把握到细节,皱眉:「您说不切到嘴巴只切毒瘤,那切到嘴巴又如何?」
「毒血会进入嘴巴的伤口,世子殿下恐怕会当场毒发身亡。」
听到一个意外就会当场翘辫子,许世遗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许拓碑的眉皱的更深:「遢伯您擅偏方,可从未听说您有动过刀啊。」
遢伯呵呵一笑:「如此高深的技巧,我自然是不会,能使出如此快又不乏精准的刀,我想天下间也只有一人了。」
许拓碑缓缓吐出三个字:「桂花酒。」
遢伯微笑点点头。
许拓碑又苦恼:「可最近好似没有他的消息啊,听说他的那颗桂花树连树皮都快被刮干净了,全布满了桂花瓣,几百万两刻在上面,他都不曾出现,又要如何探他行踪?」
遢伯轻轻摆摆手,说道:「王爷无须担心。」
遢伯随即望向门外,一眼向南,笑说:「只在此山中,有一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