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扮匈奴游骑的官兵一旦被识破了身份,就再也不加掩饰,只听得沉闷的马蹄声瞬间就踏碎了山野的宁静,就像一头来自蛮荒的野兽,带着狰狞的面容,带着嗜血的眼神,暴风一般的卷向了石岗村!
“逃!快逃!二狗他娘,别顾着拿东西了,命都要没了,还拿那些东西干嘛使!?再不进山就来不及了!”
“瓦岗寨都被屠了,那伙屠夫是不会饶过我们的!”
“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村长,今年的秋粮不是按时交过了吗?官兵们为什么要来围剿我们!?这是为什么啊!?”
“这他娘的日子我过够了!没日没夜的劳作,也过不上几天好日子!到头来,没死在匈奴人的箭下,却要死在自己人手里,我不服!村长,我要留下来,和他们干!”
石岗村中,拖家带口的人心怀侥幸,他们总愿意把最多的善意和希望留着下一代人,自己哪怕再憋屈,再悲愤,再不甘,也顾不得了!
只愿安静度日的人濒临绝望,在他们看来,生他养他的村子就是这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哪怕艰辛的活着,也不愿意忍受颠沛流离的凄凉!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则是人人愤怒!就像将这一绝望的消息带回村子的刘满武一样。
他们扛起了各种农具,挽起了猎弓,就要和那伙屠夫拼死一搏!
边境上的生活没有给予他们丝毫的善意,就连被他们敬为保护神的官兵们也熄灭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既然活着没有盼头,不如轰轰烈烈的战死!
这样,才不枉在人世间走上这么一回;这样,才不负莽莽大山对他们的养育之恩!
“愿意留下来的人随我走!”刚过不惑之年的村长李老头袒露着结实的胸膛,大喝一声,这才镇住了村里乱糟糟的情况。回头对着从蜀中逃避旱涝之祸的教书先生恭敬请教道:“周夫子,劳你费心了!”
姓周,名达的教书先生约莫已过知命之年,留着标志性的山羊胡子,没有读破万卷书所养出的温润如玉,却有着负剑狂歌的豪气!也许只有这样的外来人,才能镇得住大山里顽劣的孩子,才能得到村里人的认可。
也就是他,仅仅根据刘满武所做出的描述,细想了片刻后,就得出了来犯之敌必然是大汉官兵的结论!
这时听到村长李老头的请教,周达却破天荒的没有应答,反而向刘满武要来平时教书时所用的藤条,冲着依然呆呆傻傻的单渐青就是一鞭打下!
“平日里文文弱弱也就罢了,现在这个时刻还要犯痴,以后如何能当大用!”
老师管教学生,在尊崇儒家天地君亲师的大汉王朝,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在远坠边陲的石岗村中,则是在周达来到村子后才变成了这样。
以往的教书先生,对着这帮从小在山林间野大了的孩子,除了哀声叹气以外,也就只能唉声叹气。
想管教,却追不上。就算破口大骂,别人也压根就没当回事。
在那群孩子们听来,教书先生骂起人来,之乎者也的听得一头雾水,远不如听村西口的刘寡妇骂街,叉着腰堵着门,一口的一个三字经,来的畅快、凌厉!
周夫子却不一样,他要真想管教你,那么就算追你五里地,也要把你拉出来藤条伺候,骂人虽也不会像乡间俚语般粗陋不堪,但也是个老顽童般的无赖性子。
就连同龄人中最为顽劣的傅晓,也被他几次从河里捉上来,从山里拎出来,藤条加说教,也能收拾得服服帖帖。
而最为孺慕周达的,则必然是作为石岗村第一学霸的单渐青。
“还不醒来!”耳听着周达一声怒喝,浑浑噩噩的单渐青也被他叫回了魂,跐溜一下跳了起来,就要张口呼叫!
“事情我们都知道了,长话短说,那伙屠夫什么时候来?我能不能躲?”周达将手按住单渐青的肩头,也不寒碜,也不劝慰,开门见山的问道。
“依傅晓的性格,肯定会拖上他们一阵,但具体能拖多久,得看对方什么时候察觉。”单渐青本是冷淡性子,剧烈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当下皱紧了眉头,一边思考,一边将他的结论娓娓道来:“躲,肯定是躲不过,他们熟悉我们的一切,是有备而来!”
“那怎么打?”
“火!用火烧!只是现在刮的是东南风,他们却从东北方来,需要把他们引到西北方去!”
“割鹿谷行不行?”
“不行,方向对了,但是谷口太阔,我们跑得也没有他们快,可能火势还没燃起,就被他们借着地势逃了!”
“阴风峡!”两人眼前一亮,异口同声的说道!
一旁准备留下来拼死一搏的二十余人听得一头雾水,可是却依然能从他们师徒的一问一答间,感受到莫名的自信。尤其当他们听到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出一个地名之时,那种自信也随之暴涨起来!
只觉得有了眼前这出谋划策的两人,区区百骑的来犯何惧之有!哪怕他们下达了千军万马中,只取上将头颅的命令,他们也有信心去搏上一搏!
“把那伙屠夫引到阴风峡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你就负责安排人手听从号令放火烧峡。”也不理会周围人听到他这句话后目瞪口呆的模样,周达就自顾自的接下来最为艰巨的任务,同时还有心情打趣自己道:“哎,傅晓那野小子,都这么大人了,还要老师迈着老胳膊老腿去接他回家,果真就教不会他尊老敬贤啊!”
惊的村长李老头和单渐青急声劝阻:“先生……”
却见到周达迈开他的两条老腿,轻轻往地上一点,整个身子就像被狂风骤然吹起的羽毛一般,轻飘飘却又极为迅疾的落在了几丈开外,再一点,就落入了密林之中,再也见不到了!
“神仙?妖怪?”只留下更为目瞪口呆的一群人,脑子里嗡嗡响着得都是山野志怪或民间传说中对神怪的形容,全都齐刷刷的懵圈了。
而在密林中跟随敌人行动的傅晓也懵圈了!
驿道路远,密林笔直,让得他能追上那伙屠夫的行动。却不曾料到,他们没有像他预料那般,在林间开阔处对他进行伏击,而是就在这密林深处,就有两人悄然间脱离了队伍,向他展开了致命的袭击!
被一拳砸中腰间软肋的傅晓打着横撞上了身后的老树上,后背与老树坚硬的树皮相撞,震得他胸口一阵发闷,腰间传来的疼痛更是让他觉得半个身子都麻痹了起来,怎么努力挣扎也不能站起身来,只得无奈的背靠着老树,怒视着施施然走到他跟前的两人。
“小子,你不是挺能打,挺能躲啊?再打个给我看看,再跑个让我瞅瞅!”偷袭得手的俊俏青年阴沉着脸,极尽嘲讽之能。
只是从他微微颤抖的右手上,隐约间能见到一滴滴血珠从他的掌心滴落,这才知道他的怨恨来自于何处。
俊俏青年刚才那一拳,本是击向傅晓的心口!在他看来,像他这般正式踏入武道的藏气境高手,对付一个山野莽夫,自然是手到擒来,一击毙命!
他却没有料到,哪怕是面临着偷袭,被他鄙夷的傅晓依然能在最后关头,依靠着在大山里摸爬滚打多年的经历,敏锐的察觉到危险。在逼得他变招砸中傅晓腰间的瞬间,也被傅晓用手中的尖锐木桩,在他右臂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
“二少爷,这小子也是条汉子,给他个痛快吧!”一旁的矮个仆从已将傅晓当成了一个死人,不想节外生枝,只想尽快帮助二少爷完成头儿交代下来的任务。
“武矮子,你闭嘴!二爷我受伤了,你没看到啊!”俊俏青年面容扭曲,仆从的劝阻让他大为光火!从小到大,他李二少爷何曾受过伤?何曾受过气?
狂怒的他冲着背靠老树的傅晓一顿拳打脚踢,居然忘记了使用自己藏气境所拥有的力量,反而被头破血流的傅晓趁势抱住了小腿,“嘭!”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然后被这突如其来变故吓坏的他,呆如木鸡般见着傅晓奋力拔出了他腰间的镶玉腰刀,锋刃直指他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