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众人的脚程,赶到标记时也不到半个时辰,只是出乎意料地,他们看到的人可不少。
最先映入眼帘的自然是高达百丈的赭色林木,巍巍而立,盘根错节。
树枝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越是走近,越能感受到这株巨木的不同。
它,没有哪怕一片叶子。
一棵树,给人的感觉不是勃勃生机,而是生命的褪色还有岁月的剥离。
赤褐色的树身上枝桠交错,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但是每个靠近的人都能感觉到从树身中传来的莫名气息,像是红尘光影,又似岁月流水,让人想到这树下驻足憩息。
越是靠近,这种感觉越是强烈。
陈平笑了笑:“还真有想去树下睡上一觉的想法呢。”
他想到在后山睡过桃树睡过梨树,这种莫名其妙的诡木还真没试过,不知道爬上去睡一觉感觉会如何。
韦微微白了他一眼:“看看树下那些人,你想和他们一样露出那种蠢样子吗。”
树下那些双目失魂,沉浸在不知哪方梦中世界的人,依然对外界的变化毫无察觉。
确实是迷烟树,虽然口中开着玩笑,但陈平心内确定了答案。
只是这整片土地看不见一丝血色,除去树身传出的迷幻感,也没有察觉到丝毫阴气,真是生长得莫名其妙。
不过或许是水土不服,这株迷烟树的迷失范围可比陈霸先见过的那一株差远了,那范围不过蔓延主干附近数百丈。
如今其下麻木走动着的不过数人,修为有高有低,一个炼炁都没有。但是更多的人站在外围看着,只是他们看得不是树,而是树下的两方人,或者说,两个人,一魔一僧。
只是两人对峙产生的压力,已然逼迫着其他人一退再退。
陈平他们过来的声势略大,毕竟人数最众多,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也包括那两个紧邻着迷烟树主干的男子,毕竟这么多人的队伍,在哪里都不常见。
其中一人眼底凶光一闪,便是一道拳风而来,不问缘由,也不作留手。
“离相名佛,得闻是经!”不待陈平他们出手,随着一声佛偈,与他对峙的僧人双手合十,一缕佛意以更快地速度穿过,待那掌风飘至,只剩下徐徐微风,没有什么威胁了。
陈平原先只以为那掌风不过一般,听得佛偈才觉这莫名出手怕是还有名堂。
虽然不知这人是谁,是不是六欲魔宗的人,但魔门的人可有不少都是精擅精神秘术,不得不提防。
不过这人这么既然对己方出手了,这敌我姿态,刚来就清晰分明了。
陈平一度以为这个人脑子不好使,哪怕是魔门,也没有必要这样四处树敌,
这可是雍州,诸军诸卫或许此次不做缉拿,但是这么多江湖中人,佛道都有高手在,你哪来的自信这般嚣张还想能活着回到南荒。
“是他!”一直安静呆在队伍中的刘安突然出声,声音中还有一丝后怕。
突然发声的刘安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自己,急忙忙将那次寻求队伍差点被杀的经历说了出来:“就是这个人!但是那时他似乎是个侏儒。”
“对,我没记错,就是一个侏儒,绝没有现在这般高,不过这张脸我怎么都忘不了,而且还有人与他同行,他还有个同伴。”刘安的声音越说越低,生怕那人冲过来把他捏死,同时他四下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那个与他同行的人,便摇摇头:“不过不在这里。”除此之外他也没有更多的信息了。
这边刘安轻声说着,那边那个魔宗之人的眼神越来越冷:“和尚,你管的太宽了!我要杀生,你护得住?”
僧人面带慈悲:“护持一人是一人,守得一处是一处,施主嗔念太炽,得了这迷烟树也是无用,反受其害。”
“有用没用,你说了可不算。你要是真不让开,周围这些人,都得死。”森森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寒意透骨。
陈平一行人不理会那人的威胁,反而走近两人认真打量起这株迷烟树来。
虽然与陈平讲述的略有不同,但那真实与虚幻混合的迷离感着实神奇不已。
“要不,我进去试试。”司徒绝不安分的心思泛了起来:“不过,你们得护我周全,别什么阿猫阿狗就把我伤了。”
不得不说,周围这许多人里倒是有不少人有这种想法,只是太过危险而已。而司徒绝是真有心试试迷烟树的能耐,反正依据陈平所言,不受到干扰也会自然清醒,而且清醒的快慢取决于精神的强大与否。
“狂妄!道门之首几个字就能给你们几个通脉境的垃圾在我面前放肆的资格吗!”
徐明可没想过什么时候阿猫阿狗几个字能用到自己身上。
作为六欲魔宗当代出世行走的几人之一,他或许修为不是最高,资质不是最好,却绝对是心性最是狠辣的一个。
或者说,能从南荒魔门中走出来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没有一个弱者。
他能感受到自己距离惊神境只有一步,而这株迷烟树,很有可能助他跨过这道门槛。
恰是在鼓山,恰是于此时,还有什么比这更恰是时候的吗,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只是前脚来了个白马寺的和尚,后脚又陆陆续续来了许多杂鱼。
原先因为担心惹来太多强者始终不敢放开出手,如今惊神境就在眼前,还留什么手,和尚或许杀不掉,其他人又算什么。
在徐明眼里,哪怕是后续来的陈平一行人也与杂鱼没什么区别。
镇国大宗的弟子修为或许强,但比起厮杀来不见得能胜过魔门,这树边近百人,不到炼炁的那些人连让他高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若不是大周威压四海,仅凭佛道两家,怎能压制魔门至此。
不过面前的大秃驴着实难缠,一身秘术倒是被克制的七七八八,哪怕他本身巅峰时,也只是五五之数,魔门最讨厌佛宗不是没有道理,硬得硌人还总是一脸慈悲就要普度众生。
魔怎么了,魔享大自在,魔主无量天!
心里想着魔门与佛道的恩怨纠葛,徐明的出手亦是丝毫不留情。
扬袖,蓄力,出拳!
拳风所过,灰气弥漫,一只莫名巨口隐显,其间还夹杂婴儿的啼哭声,让人心厌神倦。
旁边的围观者大惊,他这一拳不是朝着司徒绝而去,而是向着原先众人击去。
“快退!”
“逃啊。”
人群越是惊慌便越是混乱。
这些围观的人,修为过四境的寥寥无几,要是被这一拳击中,非死即伤。
有人逃开,有人硬挡,毕竟不是一条心。
不过换句话说,就是乌合之众!
徐明心下冷笑,就这些废物,也敢觊觎他的东西。
随着徐明的临近,那巨口越发庞大,婴儿的啼哭声已然扭曲成尖利的嚎叫。
徐明面前剩下的那些人,如今连逃离都做不到了。
巨口后面的人面渐渐浮出,偌大的巨口占据了整个人面的七成,鼻梁凸出,没有双眼,阴森诡异。
甚至还能隐约看到更背后的扭曲躯体,似牛非牛,似羊非羊,丝丝灰气,勾勒出它的部分身躯。
那嚎叫声尖利刺耳,穿过他们单薄的肉身。
那些拳到面前才想着走的人已经动弹不得,身体早不由他们所支配了。
面对魔宗的人,这么大刺刺站在面前,是嫌死得不够早。
放在半甲子之前,要是所有人都这般勇敢,如今的江湖,怕是凋零得不成模样了。
人面巨口离最近的江湖人已然不过三尺,看着那些杂鱼们眼神中的惊慌失措,徐明心中就是一阵快意。
弱者,就该滚得远远的。
去死吧!
“咿!”
一声怪啼,巨口骤张,就要将面前人悉数吞下。
嘭!
“阿弥陀佛!”
撞击声与唱诵声几乎同时响起。
那个僧人已经立在巨口面前,一道辉光在他身前铺开,似是大红袈裟于空中展开。
袈裟中夹杂着点点金芒,这点点金芒随着佛号声光明大放,染得整个天穹金辉四散。
在袈裟后面的人群面容已经慢慢平静下来,心中惊慌犹在,只是在金光的照耀下,心中的情绪变得缓慢,仿佛生死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瞬间,灰色的人面与发光的袈裟相撞。
明明都是虚幻所化,偏生有了绝大的撞击声,震得袈裟后的人连退数步。
也让他们惊喜地发现,终于能够重掌自己的身体了,再不敢待在这恐怖的地方,死亡的阴影不是一声阿弥陀佛就能摆脱的。
徐明在和尚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击怕是很难建功了,不过本来他也没有把那些杂鱼放在心上,这些人是生是死有何重要。
他这么出手,只为逼着和尚护在这些人面前,而他,已经突兀转向,直扑司徒绝而去。
“哼,阿猫阿狗!就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阿猫阿狗吧。”
那个龙虎山的弟子,就教会他,用生命来尊重他面前的强者吧!
僧人心下暗叹一声,被算计了,但还是立刻回身相救,只是有心算无心,明显慢了一步。
徐明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然像是一条灰线,笔直而来,他的面容愈发狰狞。
“垃圾!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