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句话是焦尾峰另一位三境的师姐说的。
李娥姿在一众师姐妹中年岁最大,却也是对龙虎山感情最深的一人。不同于其他师妹可能是在该修行的年岁由家中送来修行,她是幼年因兵灾被长老抱回山上,一直呆在山上,熟悉山门的一花一草,熟悉每一位对她笑的长老与师姐妹,对她来说,宗门就是她的家,是她要守护的地方。在李娥姿眼中,鸣凤峰这些人无论是不是无视了宗门规定离开山门,但既然离了山,在宗门外都要有龙虎山弟子应有的气度与风采。
山门内都是自家人,如何丢人都是自家事,鸣凤峰一贯的表现虽然很难让她认同,但也不必去管,自有师长在。
但是出了山门,他们败坏的就可能是整个龙虎山的声誉。
自方才初见到鸣凤峰四人后,李娥姿的脸色便不太好,但是也没有人在意到,如今她一发声,就知道这不快已经横亘在她喉中许久了。
不过实话而言,司徒绝的处置确实称不上首尾相得,正一教道门之首,端立龙虎山上,不惧任何外魔,却也没有仗势欺人的情形。若是方才司徒绝不拦下那女子,倒是无可指摘,但是介入后又迫得那些人离开,就有几分以势压人的意思了。若是那几个大汉出去乱嚼舌根,那错,自然该是司徒绝来背。
司徒绝浑然不在意李娥姿语气中的讥嘲,或许在他人乃至同门看来,鸣凤峰往小说了是不拘小节,夸大而言是离经叛道,但在他们师兄弟心里,龙虎山始终是他们的师门,是他们修行习艺的地方,是他们的归宿。
至于鸣凤峰的所言所行,与周遭格格不入又如何,这何尝不是一条路,龙虎山里炼心意,正一教中明道途,这座他们他们出身的宗门,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干涉哪已位弟子的路途。
更何况,他鸣凤峰,不说行事如何,修行上何曾弱于他人!这是他们行事的底气,虽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云师兄的说法是,打不过那就是你活该!
“李师妹不必烦忧。”颜艺看穿了李娥姿的心思,又或许本来便要这般说:“鸣凤峰行事是独特,却也是山中一员,自然会以山门为重。”
“只是我们龙虎山的道理,是苍天人道,是门人手中的剑,是镇在山下那些邪魔的血,却从来不是口中讲出来的那些锦绣文章。”
颜艺语调平稳,却有着说不出的郑重,以理服人还是以力服人,对鸣凤峰众人而言,显而易见。
而且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堂,后者都是正途。
李娥姿有心反驳,却找不到什么说辞,天下承平不过数十载,就是她,幼年亦在兵灾中家破人亡,更何况更遥远的黑暗过往,在这片大地上留下的阴影,如今都没有彻底扫清。
太过计较那些,不去追求实实在在的力量,反而是种心障。
旁边楚歌颔首,这般想法确是一品宗门弟子所该有的,仁义礼信,行侠仗义是重要,却都不如自己手中踏踏实实去践行侠义的力量重要。
镇国大宗的风范是我比你强,但我愿意听你说话,至于处事,那就是我自己的事的。而弱者听从强者,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与风范无关,与什么都无关。
“话虽如此,但是事实上言语也是一种力量,众口铄金,你不能不考虑宗门的声誉以及它所带来的一系列影响。”出身世家大族,韦微微知道朝堂里的勾心斗角在明面上就是言语的交锋,在不能以力服人的时候,你只能选择以理服人。
最顶峰处有一个强大的皇朝制定着规则和秩序,其他人,必须选择遵守,当然这也是天下安定的根基。
换个说法,拳头最大的人让你不要只用拳头说话,你听是不听!
“那是凡夫的想法!嘴皮子只有弱者才把它看作通向公平的道路。”司徒绝冷笑到。“若是嘴皮子有用,我都敢去挑战你们大师姐了。”
韦微微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在她心中,云英仙子温柔、聪慧、仙姿侠骨,是无人能比拟的大师姐,一听司徒绝这话,只得瞪大眼睛盯着他,恨不得又是一记掌刀劈出。
“给你挑战我的机会!”
韦微微拿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为了师姐,无所畏惧!
可惜司徒绝不接茬,让她的想法落了空,韦微微可不是司徒绝,可以不管不顾直接就出手。
“谁人又不是凡夫呢。”日光之下,陈平眯了眯眼睛,懒洋洋地说道。
“秉持己心者。”娃娃脸的林魁出言,声音出奇的轻柔。
林魁沉默了一路,突然开口,倒是吓了鸣凤峰三人一跳,这是他除了介绍自己后的第一次说话,这一路上沉默寡言,比起碎嘴的司徒绝,简直是两个极端,不过这个声音,真是很奇特。
“小林子,你没事吧。”围在余婉儿身边狂蜂浪蝶一般的青城一开口就逗笑了四周的姑娘们,原来一路冷面寡言的林魁还有这么个称号啊。
也不在意这边莺声笑语,林魁接着说道:“不被外物左右,凭依全在己身,可称修士。”
诸女安静下来,林魁说的话正确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如今还没有认真去想过自己的修行究竟为的是什么,修为与心境,路阻且长啊。这并不是说焦尾峰就不如鸣凤峰,只是在修行中一个选择先加快步伐,走过一段路途再去看前方,毕竟龙虎山在修行前期怎么也不会让你走到一条岔路。而另一个,目光先放在路上,宗门是希望他们能走得快些,而他们还希望能看得更清晰些。
“外物,这个界限太广了,谁说言语就不是己身之能呢”韦微微说道:“而且,平常修行中所用的丹药符箓就不算外物么。”修行者的世界,比想象中的要广。
“只是全凭己身,相较这天地不还是如此微茫。”林晴说出了韦微微未讲出的心中思虑,只要不是高欢那等人物,一人之力相较这个天地毕竟还是太单薄了。
虽说强大的修者能移山倒海,但是先不说这等人何其之少,就是能做到,相较这广袤天地,也只是沧海一粟。
“是啊,这不正是修行乐趣所在啊,哈哈哈”青城大笑着说道,突然有说不出的豪气。
只是马上,他就转身低声向余婉儿问道:“余师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还带着几丝讨好,霎时刚才的气势无影无踪。
“我.......我也不懂。”余婉儿低头轻声应到,双颊微红。
青师兄刚才笑得很好看呢,怎么平时都是另一幅样子呀,余婉儿心里这般想着,不知不觉中思绪便飘飞他处了。
“既然不能靠一人压服四方,终归还是要在意这些的,若方才那数人要是背后恶言,难不成还能动手杀人么”李娥姿黛眉微皱,她还是不能介怀方才的那几个人,对她而言,一心只有宗门,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困扰,她都不希望带给那座她成长的高峰。
“有何不可。”司徒绝倒是杀气腾腾。
“嗯?”韦微微一个加重的语调,朝堂对江湖的管束是不算严,但也不意味着什么都不管,就看看如今的江湖,敢有几个魔道狂人,都老老实实滚去四疆甚至九州之外了。
那些槐树根旁,指不定就埋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杀人可以,请不要让人知道,但这可是修行者的世界,哪有什么绝对的秘密。诸府卫只是懒,绝不是弱。
“不要给宗门惹祸,朝堂上那些位大人,不是每一位都同意镇国大宗的特殊地位的。”
虽然或多或少都与江湖宗门有所牵扯,但是身在朝堂,很难就这种事发声,而且,最重要还是看最上面几人的想法。于是又回到最初的原因上了,别人的拳头比你大,你只能按着他定下的规则来。
“只能说,刀剑还是言语,不过是不同时间的不同选择,并没有绝对的胜负。当然,修行是什么只有自己才能回答。”
司徒绝还待多言,颜艺便打断了司徒绝的话,“好了,我们还没有能论道的能力!更何况,道路本身就是在不断修正与延伸的。”
能看出来,颜艺还是很得司徒绝尊敬的,他不再争论这个如今没有答案的问题。
少了司徒绝挑起嘴仗,焦尾峰的师姐妹们自然也没有争论的心思了,何况这一番对话对她们也是一种诘问,修行上是不是真的下功夫了,是不是下对功夫了。
这么以来,瞧着风评奇怪的鸣凤峰诸人倒也不是那么厌恶了。
楚歌也很是吃惊,鸣凤峰的这几位师兄弟对修行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理解了,哪怕还很稚嫩,而且他们虽然都接受着同一种想法的熏陶,各人仍有各人的不同。这等思虑看法,不站在更高角度是不会想到的,那位云师兄,真是可怕啊,带出的师弟们俱是出色非凡,哪怕今日所见不过是鸣凤峰片鳞支羽,却也能想见那一位的风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