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声喝斥同时传来的是远处的雷声涌动,又有狂风袭来,破云穿林。
诸人大惊!
身周的帐篷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便要吹倒。
要知道,陈平从府内带出来的一应物资,俱是军中上品。陈霸先虽已不领军,但是当初的麾下将领如今在军中的还有许多。
可见此时狂风之烈。
刘音一把提住小无慧便打算出去,亏得这小家伙刚准备好好修行打坐的呢。
其他人也往外走,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形。方一迈出,相顾骇然。
在帐篷中只是听到雷声涌动,一出来,便见到天空一道银白色的雷光由远及近,仿若天路。
其上有一人,银甲蔽面,御雷而行,只是一晃眼,就到了他们正上空。看这方向,赫然便是往鼓山而去!
“这种速度,是宗师?”有人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现在的鼓山,是座试练场,庙堂上的目光皆注视此处,哪个宗师敢进。进就是逆,逆就是死!”愈发靠近鼓山,陈平愈是感觉风波的掀起,本该隐秘的事情竟仿若天下皆知,要是没有人推波助澜,他是万万不信的。
“离宗师不远了,惊神五重天以上的高手。”说话的是楚歌,他的修为最高,眼力也不差。镇国大宗道子一般的人物口中所说的话,大家自然信服。
惊神境精神沟通法则,各种不思议的能力于此境显现。有人亲近五行玄奥,有人深谙相由心生。而其中,与雷霆亲密的人或许是遁速最快的存在,比之四境炼炁的短暂飞行不可同日而语。
“哼!还不是被追杀的狼狈而逃。”刘音出言,“拓拔震,败犬而已。”
她的言辞锋利,毫不留情,显然是有旧怨。
话虽如此,她还是紧紧将小无慧护在了身后。
诸人这才想起方才那一声“拓拔震,你走不掉!”
天穹上那个男子,似有一顿,仍径直往鼓山而去。只是众人都不由有种寒意袭身,看来,这是被记住了。
无妄之灾,刘音这是和楚歌八字不合么,这应一倒声是简单,不过鼓山遇到这人要如何是好。好在此时拓拔震身后仍有追兵,无暇他顾。
往天穹一望,只见一袭白衣从远方空中翩然而至,速度极快,却又带着说不出的仙气。
在下方的诸人实是难以看出两人谁的速度更胜一筹,不过毫无疑问的是,这位后来出现的强者,绝对更为恐怖。
正以为这人亦会追着那拓拔震前往鼓山,却发现一袭白衣已自天而降,带着狂风汹涌与无匹压力,哪怕是移动一步都要花费莫大的力气,周遭的树木亦是不堪重负,发出咔咔的声响。待那人落地,一切静止如初,所有压力消失无影,就好像刚才是场幻觉,只有那远遁而走的雷光在告诉他面前的这些人,世间的高手可以这般可怖。
看到这人来到面前,所有人都提起了全部防备,虽然在这种触摸宗师门槛的人面前,这些防备有没有用很难说,但是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对自己出手。
但接下来发生的,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值得么?”从那人口中吐出三个字,无头无尾,似有似无。
“不值!”
“亦不悔。是么?”男子淡淡的声音飘出一缕莫名的意味:“那么,鼓山再见了,小妹。”
来时尚有影,去时已无踪。
小妹?
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面前之人已然消失无踪。
“师姑?”小光头悄悄从身后探了出来,关切地看着旁边的刘音。
其他人才意识到竟是刘音与方才风中之人进行了一段无始无终的对话。
刘音没有解释,神色黯淡了几分。
“萧白衣。”楚歌认出了来人,“南境最接近宗师的人。”
虽然大周已经一统天下许久了,但毕竟南北分治多年,对黄淮以南的地域还是习惯性地称呼南境。如今的天下宗门乃至庙堂,南北之争亦时有流露,只是无碍大局罢了。譬如陈霸先挑人打架总是先奔往北地那些将领们而去,虽然总是被人诟病,但也无人真去计较些什么。
“相思见白衣的白衣?”
“果然和传言中一般俊朗啊。”
“卓尔不凡!”
姑娘们的声音在知道方才白衣男子身份的时候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天知道你们有没有看清他的脸,陈平不由腹诽。
不过萧白衣其人,确实是一个传奇。南境最接近宗师的人,这个名头,不是谁说出来的,而是实打实与宗师生死相搏之后流传开的,至于那个成全他名声的宗师,也姓拓拔。
说萧白衣是当今青年一辈的顶峰,也不为过,身列道门十英的云英仙子与之相较,也要输却几分颜色。偌大的天下,英杰若跃江之鲤,不可胜数,但能如萧白衣这般名动天下的,屈指而已。
说起萧白衣,便不得不提刘家。
刘宋破灭之后,刘家元气大伤,潜藏在南境,暗中积蓄力量,不敢图称雄,却也希望能恢复几分元气。不过说真,一个皇族,王朝灭亡后没被屠灭已然是极幸运的事情,再想复起,何等之难,而且族中一直没有出现盖压同辈的英才,就这种状态,维持一个大世家已然不易。直到十年前双姝并立,刘家才堪堪得望几分兴旺之相。毕竟归结到底,当时刘家仅剩的几位宗师,已然垂垂老矣,而一位新晋的宗师,能带给刘家的心气,是无与伦比的。当时刘氏双姝的风采,不在云英仙子之下。
而彼时萧白衣出身寒门,纵然天资卓绝,一身御风之能已有几分峥嵘,但比起世家大族却还是相距甚远。在他十六岁那年相遇了刘家嫡女刘景云,两人真心相付,刘家也无意干涉,本是天造地设的情缘,不知羡煞多少人。
万万没想到刘景云在修行中出了岔子,走火昏迷。刘家倾全族之力,才从北海寻得一朵冰心莲,可以挽救这位族中娇女的根基与性命。但是,这株圣品神药的出现吸引了许多意图不轨的存在,还有那些本就宿怨难解的仇家,从北海到草原,再从草原到山海关,这护送的路途中亦不知染了多少血,有仇敌的,亦有自己的。
而后拓拔家在刘家将将进入北地之前出手,悍然截断那一缕生机。那一战,冰心莲半碎,而当时修为不过尔尔的萧白衣重伤垂死,刘家更是死伤众多。拓拔家虽不好过,却也达成自己的目的:刘家,绝不能有哪怕半个宗师的种子。
一个年轻宗师,能支撑起一个小家族数百年,而如刘景云这等天姿卓绝的人,有很大可能迈出那一步,甚至更进一层,比肩宗师中的佼佼者。至于刘家那些残喘的老家伙,就不消去管了,真要全面开战,自伤八百,那不是拓拔家该做的事情,毕竟如今的拓拔家,也不过是历史的败将而已。
拓拔家与刘家的恩怨从北魏,刘宋之时便已纠缠不休,王朝之争,家国之恨,他们的出手再寻常不过,甚至刘家早已有了预料,只是没想到千般规避,万种算计,最后还是没能避开这一遭。
其实,这天下数百年的历史,其间倒有三分是由几家的恩恩怨怨写就。
那日之后,世上再未听闻刘氏双姝刘景云,却多出一个修成《大风歌》的萧白衣。
十年来,萧白衣四处漂泊,只有每年惊蛰去到刘家祖地,不言不语,独对冰棺。
相思见白衣。
如今的萧白衣,风姿卓绝,却不再动情。一袭白衣不知飘过多少疆域,见识多少风景,却再没了笑意。而如今的拓拔家,不知是否后悔,毕竟哪怕是刘景云,其天资也是不如萧白衣的。
世事难料,可见一斑。
不过既然这人是萧白衣,身侧这位虎背熊腰的女子还与之相识,确是女霸侯刘音无疑了。
刘氏双姝,姊姊冰仙子刘景云,妹妹女霸侯刘音,两姊妹,完全不同的道路!
众人走进帐篷,一众姑娘还是惊魂未定的神情,宗门里的长老拥有怎样通天彻地的能力,直到此时她们才有明显的观感,哪怕火玉映出的暖光都无法立马平息她们心中的震惧与激荡。
“怎样,对你的大师姐还有信心吗?”陈平望向韦微微,眼里带着笑,意指她说过的云英仙子会成为一位大宗师这事儿。修行越是往上,路途越是崎岖;越是站到高处,越能感受到更高处的孤寒与冷寂,这星空璀璨,又有谁人能触摸到。
韦微微沉默不语,她也是第一次这么鲜明地看到接近宗师的力量是如何可怕,但哪怕是方才的两个人,尚且不是宗师!修行路上的坎,只会比想象中的多,比想象中的险。每一位宗师,都是天地的厚待。云英仙子如今修为是惊神几重天,她也不知晓,但是那一扇门,或许会比想象中的更难撞开。
“会的,大师姐一定能成功的!”语气中说不出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