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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恶毒姑母

靖平三年,时年大雪。

皇帝下召封甄国公遗女甄绮云为宣妃。

落雪染就一地银白,将红墙金瓦的深宫大院里所有的荣华与欲望掩盖了下来。

歩撵中的女子肌肤胜雪,嫁衣似火,脸衬桃花瓣,鬟堆金凤丝。寒风飕飕的刮着,队伍浩浩荡荡的绕着整个朝阳城走过,路边的百姓得知今日宣妃入宫,纷纷前来想一睹美人风采。

“这可是甄国公遗女,甄国公为国捐躯,皇上一直将这位甄姑娘养在深宫未曾告知任何人,据说容貌倾国倾城啊。”

“我有朋友在宫里当差,他曾说甄国公遗女早就死了,那这个……”

“这突然冒出来的又有几分真?倒是听闻这位宣妃娘娘长的像极了凤仪女官洛绮云,这个洛绮云是跟在皇后身边的,跟二爷已有婚约。只是二爷前些日子战死沙场,说不定皇上便是为了替二爷照顾遗孀。”

“好了好了,别说了,这些话若是被听了去那是要杀头的。”

照顾遗孀?呵……

洛绮云冷笑,掀起盖头从怀中取出一支短笛,玉手轻拂过似宝物一般珍稀。朱唇微微翻动,低声喃喃,“二爷,你我都忘了帝王心……”

若从一开始便从未遇见过给她买蛋黄酥的男子,也许她不会这般义无返顾的爱上君双叶。若非爱上君双叶,她与木婉月也不会决裂到如此地步。

姑母被逼疯,姐妹被她亲手推下山崖,虚情假意换来帝王深情。她本该笑的,她必须得笑,笑的眼泪都要溢出来了。

昨日温言之问她,既然不愿为何还要进宫?

为何?所有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那个人也应当一一承受。

雪花洋洋洒洒的落下,在这片充满仇恨与欲望的土地上铺上一层银白,可纵然如此依旧无法将过往抹去,欲望在人类心中疯狂滋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岁月荏苒,人心易变,怎叹初时誓言尽化灰烟。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桃花正盛弥香满城,亦是她所有噩梦的开始。

……

三年前。

一辆马车缓缓在洛家门前停下,素手轻撩起车帘,车中的人儿先探出头来而后被车夫扶下马车,车夫随即驾车离去。

那是一个胖的几乎找不到腰的女子,着碧色素裙,肉嘟嘟的脸,薄唇微抿,鼻梁高挺,一双柳眉弯似月牙,美眸漆黑深不见底,眼角微微上挑。

抬头久久看着牌匾上两个金灿灿的大字,洛府。

这,便是她的家。

她,苏小小,不过是个搞编程的宅女,偶尔写写小说赚外快顺便陶冶情操。两个月之前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了自己写的故事里成了一个配角,醒来后脑海中不断的重复着她的记忆,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也大概了解。

这个女子名叫洛绮云,在原本的设定里是个胸无大志,整日只爱吃和睡的配角,八岁时因为某些缘故突然失忆了。上赶着嫁给了风家少爷风少辰,如今娘家家道中落,风少辰就迫不及待的休了她,原设定里的洛绮云今日已经投河自尽,不过穿越而来的她自然不会那么傻。

今日,她正好拿了休书回家。爹娘因为债务已经自杀,如今回来倒不仅仅是被夫家赶出门这么简单。

不是皇后,不是公主,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没有令学渣臣服的高智商,更没有女主光环,只是个又胖又渣还短命的配角而已。

前路茫茫,生死难料。

“小姐!”

一个老人家迎面走来步履蹒跚,一见洛绮云便拉着她的手老泪纵横。

洛绮云微微蹙眉,这应当便是方管家了,一直以来待洛绮云极好,洛家破产也只有他依旧坚守岗位。遂安慰道,“方老伯,您别哭了,爹娘死了,可洛家还有我。”

方老伯抹了把泪,往她身后看了看连忙问道,“小姐,姑爷呢?姑爷可是愿意帮助咱们?”

洛绮云看着他沉默着,半晌,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她在现代一有空就呆在家里,人都见不到几个,还没谈过恋爱,可一朝穿越却成了个弃妇,这让她日后如何有脸再面见江东父老?

憋了半天小声说道,“我被休了。”

可这蚊子般的声音在方老伯听来是她不好意思,是啊,哪个姑娘被休了回来不是羞愧难当,难以启齿?“小姐你也莫伤心,你还有方老伯,老奴至死也会跟随你。”

“幸好还有方老伯,若不然绮云便当真无依无靠了。对了,如今家中可还有钱?”洛绮云一边扶着方老伯往里走,一边问道。

首先得还债,可估计家里也是没钱了,保不准连这大宅子也成了别人的。她在现代寒窗苦读又如何?一到这里还是半个文盲,大概真得去路边摆摊算命以谋生。

“老爷和夫人临终前交给老奴些银票让转交给小姐,若小姐实在支撑不了便带着这些钱跑,跑的越远越好。”说着,方老伯取出一个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可全是银票。

绮云心中暗自啧啧道,合着他们本就是打算把烂摊子扔给女儿的,好在还有些良心留下了钱,若是什么都不留下,只怕他们也不见得能入天堂。不对,这么说貌似大逆不道,呸呸呸!阿弥陀佛……

“哟,口口声声说家中没钱,如今给这个小杂种反倒有钱了,大哥还真是偏心。”

珠履一步一个脚印缓缓走来,贵妇人着四喜如意云纹锦缎,满头金钗步摇尽显光辉,眼角的皱纹都能挤死蚊子了,浓妆艳抹令人看了好生厌恶。来者正是洛老爷唯一的妹妹,洛绮云的姑母洛香兰。早先嫁给了做珠宝行业的陆家做大夫人,如今在家中也有些地位,不过洛家早就分家,如今洛家有难她也正好袖手旁观。

方管家连忙迎了过去,“陆夫人来了怎的也不事先通报一声?府中也好做准备。”

“准备就不必了,方管家,怎么?直到如今你都没告诉这位洛大小姐她究竟是哪家的野种?”陆夫人绕过方管家直接来到洛绮云跟前,打量着这个刚刚被风家休回来的弃妇。她早料到会有今日,当年若非风家有难,洛家借此非要风家娶了她才肯帮忙,否则就凭她那副鬼样子如何能留得住风少辰的心?

“陆夫人!”情急之下,方管家的语调也不禁提高了些。

洛绮云嘴角习惯性的勾起一丝弧度,上前挽着陆夫人的手,“姑姑,咱们好像已经分家了,今儿您大驾光临,难不成是打算来救济侄女我?”

“姑姑?哪里来的姑姑?洛绮云,你爹娘不说我可要说,你根本就不是我洛家的种,你是被买回来的。”

陆夫人嘴角冰冷的笑容深深地映入洛绮云的眼,什么叫她不是洛家的种?这根本就不是原设定里的,她心中的洛绮云的的确确就是洛家女儿!

“你休要胡说!”

“洛绮云,我只是可怜你,明明不是洛家的种却偏偏要承受洛家的债款,就凭你的本事莫说这辈子,下辈子你都还不清。”陆夫人一把抓住洛绮云的手腕,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深邃如一潭死水,对她步步紧逼,“你这位方老伯也知道,不信你问他。”

洛绮云生硬的将目光移开看向方老伯,只见方老伯目光闪躲,似是在逃避。看来什么都不用解释,她说的都是真的。虽然仅仅穿越过来两个月,但洛家的一双爹娘待她如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多少也有些感情,甚至已经将自己看做了洛绮云,可如今却告诉她这样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啪!”

正当洛绮云走神之际,迎面而来的便是陆夫人的一巴掌,精准且狠毒,轻佻起她的下颚,朱唇翻动,语气冰冷,“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因大哥和大嫂宠着对我的种种不敬?洛绮云,你如今不过是个没人要的野种,你放心,本夫人一定会好好折磨你。”

不敬?洛绮云在心中冷笑,在脑海中搜索全部记忆,那所谓的不敬还当真是有这么一桩事。

那年洛绮云不过九岁,被陆夫人接到陆府小住,一日和堂姐陆清蓉及陆家长女陆清雪在后院子里玩耍,陆清蓉亲手把陆清雪从阁楼上推下来还偏说是洛绮云所为,就连陆清蓉身边的小丫头鸢儿也帮着自家小姐栽赃,那陆大小姐脑子被摔坏了,更是不晓得究竟是何人推她下来的。洛绮云百口莫辩。

不过在这件事情之前,还有一件事,陆清雪得到了陆老爷送的红狐裘,据说这极为珍贵,这可把嫉妒心极强的陆清蓉给气坏了,还非拉着洛绮云和她一起溜进陆清雪的房间偷狐裘,明明说只看一眼,但拿到狐裘后就开始满心欢喜的试穿起来,听见有人来了一把把狐裘塞到洛绮云手里自个儿反倒飞快地跑了,留下洛绮云一个人傻愣愣的看着进来的陆清雪。

那陆清雪也傻,洛家家大业大,纵然狐裘再珍贵,身为洛家大小姐的她还会稀罕偷偷溜进她的房里偷?两人发生了口角,争吵不下还惹来了其他人,陆家人都知道这是洛家小姐,更是夫人的侄女,且不说稀不稀罕这狐裘,光凭这身份就没人敢找她的茬。这件事情则不了了之。

陆清雪脑子摔坏后,她的娘亲自然不依不饶,非说是洛绮云小小年纪蛇蝎心肠,不过孩子间的争执却非要置人于死地。陆夫人无奈只得审问洛绮云为何如此做,洛绮云只说与自己无关,是堂姐所为。陆清蓉不认,甚至脏话连篇的骂出了口,想她洛绮云在洛家何等地位,何时受过此等辱骂?一时没忍住,对自己的堂姐大打出手,不得不说,那时候的洛绮云还是个可人的小姑娘,但打起架来却一点都不含糊。

陆清蓉被打,陆夫人更是火冒三丈,如今想来洛绮云那时候的脾气还真是大的无人敢惹,连尚未发火还在酝酿期间的陆夫人也一块扇了一巴掌,小姑娘跳起来扇了自己姑母一巴掌,这种事情传出去那可真是骇人听闻。

她所指的不敬大抵便是这件事情了,这事儿当年的确吓坏了陆家一干人等。不过那“种种”又是从何说起?洛绮云微微蹙眉,自己失去了八年的记忆,也许还有什么记不得了的吧。不过印象中陆夫人并非泼妇,时刻保持着夫人端庄姿态的她,今日会对自己大打出手这着实不合常理,但同时也足见她对自己的怨恨。

洛绮云捂着火辣辣的疼的右脸,面色凝重,片刻后突然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重新挽着陆夫人的手臂,“姑姑,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是不是洛家的种我都是洛家的女儿你的侄女不是?”

陆夫人一把甩开她的手,深陷的眼却闪烁出精明,“你少拿唬大哥大嫂的那招来对付我,洛绮云,你心里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自从你记事起我便知道,为了安安稳稳的做洛家小姐,你装疯卖傻不择手段,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是个废物。”

洛绮云双手垂在身侧,紧握着拳头一语不发。

她本以为穿越过来一切都能按照原设定走,却不想是她太天真了。她这个原本就应该是个死人的人如今依旧活着,早已改变了命数,与之相关的也会跟着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些钱本夫人拿走了,洛家的钱绝对不会再落入你的口袋。”陆夫人将银票收入怀中转身离去,刚到门口又回过身来看着洛绮云,“本夫人给你指条明路,如今宫中正在招收宫女,若是能考上女官你一样能衣食无忧,不过就凭你还差远了,做了二十多年的废物,便注定了你这一生的贱命。”

陆夫人潇洒离去,带走了仅剩下的银票,洛绮云久久站在原地回想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她不是洛家女儿,那她又应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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