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远之并没有抬眼看离去的冷清染,更不曾开口阻止,面无表情的盯着冷清染喝剩下的茶,良久,孟远之神色恢复了自然,伸手端起茶杯,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果然,这滋味,甚是苦涩。第一次,被拒绝得这么干净利落。孟远之修长的手指旋转。果真是奇女子啊,孟远之将茶杯放在几上,起身准备走出亭子,目光扫过古琴,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来人,将这琴,给姑娘送去。”
不知什么周管家从来到亭子,听到公子唤人,便进去抱起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孟远之的脸色,见他神色正常,便开口道,“冷姑娘毕竟是女子,面皮薄,公子还是徐徐图之比较好。”
“哼”孟远之哼出声,尽是不屑,“她哪是脸皮薄,分明是看不上这将军府的主母。”
周管家闻言笑而不语,公子既对冷姑娘上心,那也就是离大喜日子不远了。周管家说这话并没有夸大,孟家虽然是没落了,可孟远之却是前途无量,皇权相争,孟远之手握重兵,想拉拢他的人趋之若鹜。且,这天下安定了这么久,皇帝虽忌惮孟远之,却也是极尽安抚,也未曾调走一兵一卒,这天下怕是又要起战事,而骁勇善战的孟远之成了不二人选,无论怎样,这边城是困不住孟远之的。
孟远之大步出了亭子,周管家抱着琴跟在其后,路过南院的时候,孟远之的脚步顿住,侧身透过院门看着院内,院里梅影灼灼,可佳人不在,孟远之愣神片刻,叹了口气,微微回头,冲周管家说到,“你亲自去把琴给她。”
周管家躬身称是,送走孟远之后,便笑容可掬的朝着南院走去。
冷清染出了亭子,冲动的脑子经冷风一吹,清醒不少,冷清染想到刚刚不留情面的的话,回身看着亭子,有些为难,这孟远之着实奇怪了些,冷清染放慢脚步,走在石子路上,在她的直觉里,孟远之不会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想到那张监军,冷清染虽是疑惑,却也想不透。想到自己得罪了边城首屈一指的大将军,头疼万分,摇摇头,决定不再想这些。
冷清染才在火炉边坐下,手还没暖和,周管家就上门送琴来了,冷清染看着怀里的古琴,心中却是纠结万分,周管家见冷清染面色不自然,倒也不戳破,“公子神色并无异常,姑娘不必介怀。”
冷清染点点头,将琴交给巧芳收好,便送周管家出院门。
“姑娘留步,老奴这就回去复命。”周管家笑着离去。而冷清染却是叹息万分。
凝霜自见到这把琴,心里百味杂陈,双眉紧皱,见冷清染若有所思的模样,犹豫着该不该开口,冷清染叹了口气,瞥见凝霜一脸愁容,“姐姐怎么了?”
凝霜沉思了片刻,抬眼看着冷清染,神色格外的严肃认真。
“清染,姐姐有话要与你说,”说完便对一旁的巧芳吩咐到,“巧芳,你去城内的幻衣坊去取我做的衣裳回来。”
“是,”巧芳领命退下,出门时贴心的关上门。
待巧芳出门后,凝霜正色,“清染,你可知此琴的来历?”见冷清染一脸疑惑。
“此琴原是老爷赠与老夫人定情信物,此琴是老夫人的生前心爱之物,大少爷从不轻易示人,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竟将此琴赠与你,”
孟远之将此琴赠与她时,她只觉是把好琴,却不想此琴有这等来历。她还心存侥幸,这一切不过是孟远之的玩笑话。如今看来却是认真的。
凝霜见冷清染不语,便继续道,“清染,我是真心将你当做亲妹子,将军怕是对你有情,可清染,将军非你良配。”
冷清染知孟府对凝霜是何等的恩重如山,她同自己说此话,便是将自己当做亲人了,但如若说孟远之对自己有情,却是言过其实了,她与孟远之只见过数面,一见钟情这事儿,在她看来是不可能发生在孟远之的身上的,如今看来,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凝霜的话冷清染又何尝不知道,冷清染不喜拘束,懒散惯了也不喜太过操心。嫁于孟远之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安稳日子。
“姐姐,清染明了。姐姐放心吧。”
凝霜见冷清染如此说,也不再说甚,见她沉思,叹了声,便拍拍她的手,“今儿团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好好想想。”
冷清染不语,凝霜叹息着出了门。冷清染脑中一团乱麻,想不透,猜不出。想了想,还是要找机会与孟远之说清楚。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却不能做。看着几上的琴,冷清染素手轻抚着,断断续续的,昭示着,弹琴者的心不在焉。
孟行之的院子离亭子不过百步,自家兄长的琴音他自是能听见的,一曲终了,孟行之以为自家兄长离去,却不想一曲华章吹进院内,孟行之对自家兄长很是了解,此等缠绵的华章定不是出自兄长之手,一般女子,兄长是不会将琴借与旁人,想着兄长对冷清染的特别,便猜到,这是琴音是出自冷清染之手,想着前些日子推说什么都不会的人,琴艺竟如此了得。孟行之虽对冷清染的隐瞒不悦,却对她的琴音十分佩服。悄悄来道园中,躲在梅树下,兄长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十分的诧异,可待冷清染说完,他既开心又有些莫名的情绪,像是失望,像是期待,说不清。孟行之在园中呆呆的站着,兀自的发愣。
厨娘们想借点酒做菜,凝霜想起冷清染园中埋的梅花酿,便领着几个力壮的,去园子挖一坛酒。刚走到池边,便看见小少爷立在梅树下,她上前行礼,孟行之被她唤醒,回头见凝霜,一语不发的离去了。凝霜不解的看着小少爷,只当他还在介意清染的事情。
孟行之离开园子后,并没有会自己的院子,而是到了南院,冷清染不喜欢人多,院子里并没有几个人,孟行之到了院中,却不知冷清染住在哪间屋子,院子也没人,听到几声断断续续的琴音,孟行之寻声立在门前,刚要推门而进,想到这是女子的住所,推门的手便顿了顿,随后改为敲了。
冷清染听到敲门声,倒也是惊了一下,收回手,“进来罢。”
孟行之进门,见冷清染坐在榻上,一身紫色锦衣倒是衬得她光彩照人,与上午的娇弱,判若两人。此刻的她更是明艳,如缎的乌黑长发,脸上未着脂粉,皮肤吹弹可破,朱唇不似别的女子那般火红艳丽,清丽却不失容光。此等女子便也是倾城之色的。
冷清染听见有人进来却不说话,抬眼便看见孟行之,起身行礼。孟行之自寻了一处坐着。冷清染拿起炉子上的茶壶,替她到了杯热茶。孟行之接过,喝了一口,便皱眉,“府上是有人亏待你们吗,怎的连茶叶都喝不起。”
冷清染听他语中隐隐带着火气,倒是有些诧异,“府上都对我极好,只是那茶叶味道太重,我喝不惯。”
孟行之听了不再说什么,冷清染见他不说话,也不主动搭话,坐回榻上,研究袖上的花纹。孟行之虽跟着孟远之学为人处世的道理,但毕竟年轻,心中又有事情,便开口道,“你,因何拒绝。”冷清染听得雨里雾里,孟行之顿了会儿,“将军府的主母,有何不好。”
“人各有志,我这人懒散惯了,不喜拘束。”冷清染倒是对他实话实说的,毫不隐瞒。
孟行之听着这样的回答却是十分的诧异,也觉得好笑,“你倒是懒散清闲得很。”
冷清染闻言,不搭话,又给他续了杯热水,“不喝了,你这茶水,清淡的很,喝不出甚滋味。”
“人生百态都在水里了,滋味百般,冷暖有时,小将军还是细细尝尝罢。”
孟行之见她与自己打趣,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很久都没人与自己如此说话了,看冷清染的眼神也多了些温度,“你既不喜这茶,府上好似还留着皇上赐的花茶,等会儿叫人给你取来,那茶金都的女子都爱喝,你也尝尝罢。”
冷清染对孟行之态度的转变有些不适应,想到他年纪小,便也释然了,“怎么,不再对我冷眼相加了?”
孟行之闻言,只顾喝茶,不搭话,他本是来质问冷清染因何拒绝兄长的,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知她没异心,今儿又为孟府躲祸,对她甚是感激。孟行之皱褶眉,那清水喝不出滋味,便放在一边了,“你这人真是记仇,皆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也。”
“小将军既知女子难养,且记着莫要得罪我才好。”冷清染笑颜如花。
孟行之见她巧笑怜惜,与兄长甚是相配,心中倒有了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