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左神策军中尉杨复恭总领宿卫的军队，在朝中独揽大权，他的各个义子都担任节度使、刺史，又养了宦官义子六百人，都做了监军。义子龙剑节度使杨守贞、武定节度使杨守忠不再向朝廷纳送贡品、赋税，还上表诽谤鄙薄朝廷。皇帝的舅舅王瓌要求担任节度使，皇帝问杨复恭，杨复恭认为不可以，王瓌大怒，于是大骂杨复恭。王瓌在宫中出入很有点权力，杨复恭非常憎恨他，就奏请皇帝派他担任黔南节度使。
王瓌到了吉柏津，杨复恭命令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在江中弄翻了他的座船，王瓌的宗族、宾客都死了，然后向皇帝报告说是船坏了，皇帝知道这是杨复恭所做，因此深深地憎恨他。到了李顺节获宠位尊后，与杨复恭争权，把杨复恭的密事全部向皇帝报告，皇帝于是黜退杨复恭，派他去做凤翔监军，杨复恭怨恨不肯前往，推说有病要求辞职，皇帝于是以上将军职位叫杨复恭退休归隐，并赐给他几杖以示尊重，使者送去皇帝的诏书后返回时，杨复恭暗中派遣心腹张绾把使者刺杀了。
杨复恭居住的地方靠近玉山营，他的义子杨守信担任玉山军使，多次前去看望他。有人向皇帝报告说，杨复恭与杨守信阴谋造反，皇帝亲临安喜楼安排士兵以求自卫，又命令天威都将李顺节、神策军使李守节率兵去攻打杨复恭的住宅。张绾率领杨复恭的家人进行抵抗，杨守信带领士兵去帮助他，李守节等人攻不下来。当时禁兵守卫含光门，等到门开后，想要出去掠夺市街，遇到刘崇望，刘崇望停马告诉他们说：＂皇帝亲自在街东督战，你们都是卫兵，应该在楼前击杀贼寇建立功名，不要贪图小利自取恶名啊！＂
大家都说：＂是。＂
于是跟随刘崇望前往东去，杨守信的士兵远远望见军队冲杀过来，都溃散逃跑了。杨守信和杨复恭携带族人从通化门逃出，跑到兴元府，永安都头权安追赶他们，捉到张绾把他斩了。杨复恭逃到兴元以后，杨守亮、杨守忠、杨守贞以及绵州刺史杨守厚以讨伐李顺节的名义，一起带兵抗拒朝廷。当初李茂贞的养子李继臻占据了金州，均州刺史冯行袭把它攻了下来，皇帝诏命冯行袭为昭信防御使治理金州，杨守亮想要从金州、商州去偷袭京城，冯行袭迎击他，大破了他的军队。
凤翔军李茂贞、静难军王行瑜、镇国的韩建、同州的王行约、秦州的李茂庄等五位节度使向皇帝报告说：＂杨守亮收容隐藏逆臣杨复恭，请求出兵去讨伐他，要求加封李茂贞为山南西道招讨使。＂
朝廷中议论认为，李茂贞如果得到山南，就不可能再驾驭他了，皇帝下诏书调停，李茂贞他们都不听从，于是李茂贞和王行瑜擅自带兵攻打兴元。李茂贞多次上表要求做招讨使，他写信给杜让能和西门君遂，信中蔑视朝廷，皇帝不能容忍，亲临延英殿命令宰相、谏官议论这件事。当时宦官里有暗中和这两个镇互相呼应的，宰相们互相看着都不敢说话，皇帝很不高兴。给事中牛徽说：＂前朝多灾多难，李茂贞实在有辅佐保卫的功劳。那几位姓杨的将领，仗着自己有实力不服从朝廷，李茂贞紧急出兵去讨伐，他的心意也是在痛恨那些叛贼，只是不应该没有等待诏命罢了。最近听说贼军经过山南杀伤了很多人，陛下如果不任命他为招讨使，用国法来约束他，那么山南的人民都要被杀伤完了。
天威都将李顺节依仗皇恩骄纵蛮横，进出时常常随身带着士兵，两军中尉刘景宣、西门君遂憎恨他，向皇帝报告，担心他会作乱，于是他们两人拿着诏书叫李顺节过来。李顺节进入银台门，两人邀请李顺节在仪仗所在的房里坐下聊天，供奉官似先知从后面斩下他的首级，随从们大声呼喊着跑出去了，于是天威、捧日、登封三都的士兵大肆掠夺永宁坊，到了晚上才停止。天威军使贾德晟由于李顺节的死，心中感到怨恨，西门君遂憎恨他，上奏皇帝杀了贾德晟，贾德晟的部下一千多名骑兵逃去了凤翔，李茂贞的实力更加强大了。
李茂贞依仗有功骄傲横蛮，向皇帝上表及给杜让能写信，言语很不恭顺，皇帝十分愤怒，想要讨伐他。李茂贞又一次上表说：＂您非常显贵，是万乘之主，却不能庇护皇舅王瓌一个人的性命；您是天下最受尊崇的，却不能斩杀杨复恭这样的家伙。现在朝廷只看各节度使是强是弱，而不计较事情的是非曲直，对势力弱的，朝廷加以约束，施以刑法；随着势力强盛，就对他们施加恩赏；处事视他们的轻重给以不同的安排；看人则权衡厉害关系而仰人鼻息，不能自主。军中情形变化很大，战争的胜负很难控制，我只是担心京城和附近一带的百姓，因此而遭受灾祸，不知道您皇帝流离迁徙，今后还要到哪里去。＂
皇帝更加愤怒，决心讨伐李茂贞，并命令杜让能专门负责这件事，杜让能劝皇帝说：＂陛下初即帝位，国家还不安定，李茂贞离京城长安很近，我认为不应该与他结下冤仇，万一不能大胜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皇帝说：＂如今皇室的地位越来越低下，朝廷的命令在都城以外不能推行，这是有志之士痛心疾首，悲愤难平的时候啊！药物不到头昏眼花的程度，病是无法痊愈的。我不能心甘情愿地做一个软弱无能的国君默默度日，坐视别人来欺侮，你只管给朕调集军粮，朕自己委派各王来统率军队，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不会责怪追究你的。＂
杜让能说：＂陛下一定要兴兵讨伐，那么应该让朝廷内外全体大臣，同心协力来完成您的心愿，不应当把这一重任只交给我一个人。＂
皇帝说：＂你位居宰相，要和我同甘共苦，不应该遇事躲避。＂
杜让能哭着说：＂我怎么敢躲避呢！况且陛下所要做的这件事，是当年宪宗皇帝的心愿，只是时机还不成熟，形势还不允许罢了。只恐怕以后我会像汉景帝时的晁错一样，遭受杀身大祸，还不能平息吴、楚七国叛乱的灾难。我怎么敢不奉行诏令，以死来报国呢？＂
皇帝于是命令杜让能留在中书省筹谋调度，一个多月没能回家。崔昭纬暗中勾结邠州、岐州做他们的耳目，杜让能早上说的话，邠州、岐州晚上就一定会知道。李茂贞指使他的党羽纠集成百上千市民，拦住观军容使西门君遂的马诉说：＂李茂贞没有罪过，不应当对他进行讨伐，使老百姓遭受战争的灾难。＂
西门君遂说：＂这是宰相的事，不是我能够做到的。＂
市民又拦住崔昭纬、郑延昌乘坐的轿子诉说，两位宰相说：＂这件事皇帝专门委任杜让能办理，我们事先都不知道。＂
市民于是乱扔砖瓦石块，两位宰相只得下了轿子，逃到老百姓家里躲藏起来，虽然没有受伤，但官印和朝服都丢失了。皇帝于是下令逮捕带头闹事的人，把他们都杀了，因此出兵讨伐的意愿更加坚决了。京城的老百姓有的逃到山谷中躲藏起来，即使动用严酷的刑罚也不能禁止，皇帝于是任命继位的覃王李嗣周为京西招讨使，神策大将军李锣做副使，率领禁军三万人护送凤翔节度使徐彦若前往镇所，就在兴平驻扎下来。
李茂贞、王行瑜联军将近六万人，驻扎在盩厔抵抗。朝廷禁军都是刚从街市上招募而来的年轻人，李茂贞、王行瑜所带领的都是身经百战的边防士兵。李茂贞等进逼兴平，禁兵都望风逃散了，李茂贞等乘胜进攻三桥，京城大为震动，士民四处奔走。街市百姓又守在皇宫门前，请求诛杀首先提议出兵讨伐的人，崔昭纬存心要陷害太尉、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杜让能，暗中送信给李茂贞说：＂这次出兵征讨不是皇帝的意图，都是杜让能出的主意。＂
于是李茂贞在临皋驿摆好阵势，上表述说杜让能的罪过，请求诛杀他，杜让能对皇帝说：＂我本来早就说过了，现在请让我承担罪责来解除战事吧！＂
皇帝泪流不止，对杜让能说：＂跟你诀别了！＂
当天就把杜让能贬为梧州刺史，皇帝的命令大意这样说：＂因没有听取卿士们很好的意见，与藩镇们结下了很深的矛盾，致使在讨论商量的时候，这样的看法越来越牢固。＂
然后收捕观军容使西门君遂，内枢密使李周潼、段诩，皇帝亲临安福门，将西门君遂、李周潼、段诩斩首，并把杜让能进一步贬为雷州司户，皇帝派使者对李茂贞说：＂鼓励我出兵的，是西门君遂、李周潼、段诩这三个人，不是杜让能的罪过。＂
然而李茂贞率军仍不解除对京城的威胁，他要求诛杀杜让能后才回军凤翔，崔昭纬又在皇帝面前施加压力排挤杜让能，皇帝无奈，只好命令杜让能和他的弟弟户部侍郎杜弘徽自杀，又下诏向内外宣告说：＂杜让能举用违法的人而不用正直的人，对人的喜好和憎恶都凭一时决定，没有原则。他还收受贿赂，乱断官司，卖官卖爵，搜刮的钱财成千上万。＂
从此以后，朝廷的一举一动都要向邠州、岐州报告，朝廷中官员和宫内的宦官也往往依附李茂贞、王行瑜，以获得恩赏提拔。有叫崔铤、王超的两个人，是邠州、岐州的判官，凡是皇帝所批示的意见，只要有人不满意，他们就去告诉崔铤、王超，这两个人就去唆使李茂贞、王行瑜，上表进行论辩，朝廷稍微有些不同意，他们便出言不逊。
邠宁节度使、代理侍中兼中书令王行瑜要求担任尚书令，韦昭度秘密上奏说：＂唐太宗以尚书令的官职执掌政权，由此登上帝位，从此以后不再将这个官职授给大臣。只有郭子仪由于有大功，被授予尚书令，但他终身推辞谦让。王行瑜怎么可以轻易要求这个官职呢？＂
于是任命王行瑜为太师，赐给尚父名号，仍依旧例颁赐免死的鉄劵。又下制书重新任命李茂贞为凤翔节度使兼山南西道节度使、代理中书令，于是李茂贞占有了凤翔、兴元、洋州、陇州、秦州等十五州的全部地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