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说是夜空,其实地下鬼都并无夜空,鬼都所有流动风势不过是四通八达的密道连通外界所带来的强劲风力。
漆黑不见任何光亮的夜色里,风力渐猛,被强风刮的生疼,眼泪滴答的林菲儿无奈之下只好将脸转向他的胸膛。
他低低一笑,突然变换身形,几个急速回旋和踩壁腾空,竟是离开了这喧腾洋溢着红光的鬼都,霎时间他们便来到了鬼都之外,仍是一片静夜的千墓室外面。
所不同的是,千墓室外面的夜空同里边比起来竟是呈现出深蓝色调,不同于往日总作凄风冷雨之状,今夜天空无云,无星无痕,一轮圆月挂在当空。
甫一站定,林菲儿就从他怀中连滚带爬地冲出来,单手抚着胸口大口喘息,不停咳嗽中用另一只手抹抹未干的眼泪。
那位瞧林菲儿对他避之不及状,却未作任何令人心怀恐惧的表态,悄无声息地来到她后头,温柔地用手拍了拍她的脊背。他的手还想触碰到林菲儿的头发时,却被林菲儿一脸惊恐地避开了。
她原是没想到这千墓老爷居然把她掳了出来,更是没想到他对她的举动竟然算得上几许温柔。她快速地转动脑子,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状况?遇到这种状况到底该怎么办?援军还未到时是否应该先装傻充楞?说到底这原因究竟是什么?她盯着他的脸半晌都想不出所以然,双手紧紧攥着新手服。
深蓝色夜空中的月色太温柔,衬得他苍白的脸温润如玉,黑色长袍下却是一身气派,她丝毫感受不到传说中千墓老爷的戾气与煞气。这种发现让她更加心神不宁。
对于林宗芳来说,长寂无尽头的等待似乎终于换得光亮,他多少年来未曾睁开的双眼,第一次张开看到的便是她,有没有月光映衬都同样光华四溢的脸。
他又向林菲儿走进了几步,似乎是想触碰林菲儿。可他向她走近几步,她便退后几步,真有种哭笑不得的意味。
几次下来,林宗芳倒是不再尝试,他露出一个无奈但宠溺的笑容,就在她几步之外,轻声说道,“菲儿,好久不见。我是林宗芳啊。”这种熟络的老友语调。
林菲儿硬着头皮,尽量不去想这几日发生的种种怪事,打算以不变应万变,她镇定心神,“好久不见,林宗芳。”这是什么?难道是替身梗吗?!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林宗芳见她终于能够不再像刚刚那般惊慌失措,便又进一步,仍微笑道,“哪来的好久不见?菲儿不是第一次见我吗?“
……她是第一次见他没错,甚是…憔悴。
她也跟着退后一步,尽量保持没那么崩的脸色说道,“对啊,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千墓老爷。“
林宗芳停了步子,接上她的话,“千墓老爷这个词太见外了,你我何必如此生疏?“
林菲儿心中吐槽第一次见面哪来的不生疏?面上却仍挂着笑意,“那行,那不生疏。“好汉何必吃眼前亏?
听了她的话,他变得满意几分,又继续向她走近一步,“菲儿不用怕我,我不会伤害你。“他只对她才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好的好的,我不怕你。“林菲儿一边说一边又向后退了一步。
虽然是口是心非,林宗芳却一点不恼,只不过他的耐心终于消耗了几分,却是身形倏忽一移,便瞬间抱住了林菲儿,抱住她的力气很大,却又能隐隐感觉到他有几分颤动。
林菲儿的表情瞬间变得很有趣,整张脸皱缩,想推推不开,更重要的是,这变得越发奇怪了!根据林宗芳的前言后语,她真的难以理清这种脉络,说好的游戏套路不是这样的吧?
她想挣扎,又不敢挣扎。林宗芳就这样静静地把她搂在他的怀里,偶有风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打扰到他们的事物了。
这样下去不行!她下定决心,要死要活都得给一句话,死了也无妨,大不了重新来过。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握紧拳头,她在赌这个林宗芳不会伤害她,他自己刚刚说过的。
于是这般想着,她一咬牙一发力,还没等她幻想好他被她推开的画面,结果林宗芳手掌加力按住了她,靠在她的肩头,轻轻地柔声说道,“别动。”
!!!饶是深知伴君如伴虎的林菲儿这下也惊呆了,好像偏到了什么很奇怪的地方?该死的木沙怎么还不出现呢?她暗自期待木沙快点来开展救援计划。
这厢木沙失去了林菲儿的踪迹后,过激的情绪也总算稍微按捺了下来,他强定心神,先是自我告慰林菲儿是玩家,玩家在游戏里总是不会太过危险的。继而考虑到现在悬殊的实力差距,他不禁紧握双拳,昂起头看向这深沉夜色。而且正是因为现在只有他一人孤军奋战,所以他更要稳定心神。
在林宗芳携卷林菲儿飞离这里时,护守在幽魂链车四周的牛鬼马鬼就不约而同地向木沙冲了过来。狰狞的表情和毫不手软的无差别攻击,惊醒了一大片刚刚倒下的众鬼,众鬼喧嚷着一哄而散,那幽魂链车上的游魂早就无法抵挡来自心底的恐惧,四处惊散,拉着踏踏的车远离了这战势范围。
只见木沙屏息凝神,先横扫出一剑直指一牛鬼的胸膛,然后迅速用左手从腰际抽出符咒猛贴在它头上。左侧又有几只鬼兵怒吼而来,他弯腰扭头挑起一剑,直挑向一只鬼的额头,但鬼不吃物理攻击的痛,木沙却是手速如风扫般将这左侧攻来的一排鬼都贴上了符咒。
继续闪避攻击之下,鬼兵却依然不减,看来硬碰之下的较量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消耗体力,木沙不再恋战。他仗剑甩出一阵强风,退出数丈后,向着祭祀台御剑飞去。
原本他和林菲儿计划好是在祭祀台上埋伏,顺道有东方老爷林余芬的接应,虽然不知到底会有几分把握,但好歹一切皆在线上。可是现在林菲儿和林宗芳的失踪却彻底打乱全盘计划,木沙只能先赶到祭祀台同林余芬会合。
祭祀台灯火通明,四大鬼墓家族族长镇守四方,只待千墓老爷林宗芳的出现,再将今年要祭祀的女孩祭祀上去。刚才的意外喧嚷显然也是惊动了他们四位,可是这四位却仍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只是靠在各自的榻上。
见木沙御剑至此,几位倒是有不同的神情。东方老爷仍是不动声色,只在懒懒瘫在榻上,他旁边的嗜,渴二童子用两把小团扇替他扇着风,扇地他面前的烛火昏昏摇曳。
西方老太打扮地妖艳美丽,她自己手上似乎在编织着什么,身后有两位窈窕小姑娘在为她摇扇。南方老太昏昏欲睡,北方老爷仍是一副面色阴郁的样子。
西方老太先发声,她挑挑自己玫红色的指甲,以手撑脸,抬起那双妖丽的眼睛,好作以暇道,“真是怪事啊,祭祀大礼这么大的事,我们四位在这等了这么久还没见到千墓老爷。你说是不是怪事啊,木公子。”
听闻她说此话,木沙抿唇偏移了一下头,眸中黯淡了几分颜色,他听到自己强迫冷静下来的声音,“我的同伴林菲儿被千墓老爷掳走了。”却是没办法再问出怎么办。
才听到一半,北方老爷原本阴郁的脸色就变得很怪异,林余芬轻挑唇角不徐不满地摆弄手边的水杯,西方老太一直咯咯咯地笑,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
南方老太没有理会,却用一种快要昏睡过去的语调突然道,“祭祀的吉时快要过去了。”然后活动了臃肿的身躯望向高高的祭祀台,祭祀台中央的那根直通向深远地面的柱子,周围红纱随风缭绕。
只有木沙向她投去一眼,其余几位并没有理会她的祭祀言论,西方老太懒懒脖子,调笑说道,“不是早就叮嘱过木公子要好好看着旁边的姑娘吗?出了这种事情,我们可是什么忙都帮不上呀。”
木沙望向林余芬,正好对上他的视线,却见后者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木沙眸色又黯淡一分,心道果然。林余芬又道,”祭祀大典,我们的限定范围就只能是这里。“
南方老太一直用她昏昏欲睡的语调不停说道,”时间要过了,时间要过了……”
眼见在这里根本没有任何帮助可以寻求,木沙打定他要一个人去寻找林菲芽,转身正欲离去,身形却又一转,乘着夜色直飞到中央高高的祭祀台。
在众鬼的惊呼中,木沙眼疾手快地掀起随风直扬的红纱,却看到一个少女被绑在这根如此之高的木柱上。
这少女周身穿戴大红之物,因为被绑在木柱上的原因,头歪向下方,似乎是昏睡正香。他想到当初壁画少女的故事,一时不能确定这少女是人是鬼。
台下突然传来南方老太一声急喘气的疾呼,“祭祀时间到了!”台下保持蹲坐状态的众鬼更是喧嚷不安。
被绑在柱子上的少女却开始有了反应,她慢慢偏转着她垂下的头,然后倒吸一口冷气地抬起了头,一边抬头一边低声骂道,“有见鬼了?怎么会这么酸痛?”
抬头就见到双眼正注视着她的木沙,她似乎被吓到了一般头迅速向后靠去,结果正好撞上那根粗壮结实的木柱,一声“砰”的重响从她的后脑勺上发出来,她吃痛叫了一声。
木沙心下了然,能听见台下众鬼更加不安的喧嚷,他当机立断,取下他背后的木剑,口中念诀,手指施力在木剑上,瞄准捆绑着少女的红绳用力一劈,粗大的红绳应力而断,少女因为被捆绑得久了,绳子的突然断裂让她直接整个人趴在木沙怀里。
他单手稳住她,桃木剑冲着红纱又是几下,漫天缭绕的红纱刹那也化作几块大小不一的红纱向四面八方飞去。
众鬼终于此起彼伏地惊呼起来,甚至有跳着去抢那随风一直飘荡的红纱。
才到祭祀台边缘,便看到南方老太在疯狂地抓自己的头发,嘴里嘟囔着的也分辨不清是何话语,看到木沙和他旁边的红衣少女,发出凄厉一声,似乎是要冲上去跟他搏斗。南方老太正欲使法,一直未动的林余芬终于有了动作。他身形变换到南方老太背后,出手用力按住了她正使法的手。
空隙间,木沙也不管少女脸上惊恐的表情和从喉咙内发出的声声疾呼,将她拽上桃木剑,便往鬼都出口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