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正清,徐风渐急,被掠起的绯色衣裳于云雾飘荡中猎猎哗响,身姿修长挺拔的齐弈风华茂盛。
才到赤城郊外,却看见一群年轻男女正匆匆忙忙,急急慌慌,还大叫着,“赤色峰死人了,赤色峰死人了。”一些还较冷静的,也是边跑边道,“别急,去找顾先生。”
齐弈眉头一皱,立马转变方向,御剑赶往赤色峰。
当他达到赤色峰时,却发现赤色峰平静地有一些不同寻常。平日里总是嗡嗡不停采蜜的红蜂,今天是一只也瞧不着,山上的空气似乎还比往日更加燥热一些,山上连丝热风都很难寻着踪影。
齐弈眉头又是一皱,他迅速赶到红莲池畔,这才发现这里躺着两对死人,皆是七窍流血而亡,应该是两对情侣,他们死时仍然两手紧紧交握。
他蹲下来观察了一下死人,发现他们没有任何外伤痕迹,但是经脉俱损,应该是受到强大的内力冲击。此时他再向红莲池畔望过去,发现那中央的莲叶长势更加茂盛,甚至带着一点难以挪动的妖媚色调,而“牵莲不断”上原本四下俱美的飘摇红绳红条,竟好像被齐腰斩断。
齐弈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想,难道是那个丑女神搞得鬼?因为须界国历来平静,基本上不会发生祸事,如果出了问题,那么也应该是内部出了毛病。但是什么都还未拿准的齐弈却也不敢莽撞擅自决定,他考虑着,要不要等顾先生来了一块商量商量。
正在此时,红莲池上的莲叶却让出了一条平坦的莲叶路,直通莲池中央,水面上还有一对红色鸳鸯游到湖边,正用它们的大眼睛看着齐弈。这似乎是在邀请齐弈进去?怎么,是挑衅吗?
齐弈嘴角扯出一丝跃跃欲试的笑容,竟是大步流星踏了上去,一路畅通无阻来到红莲池中央,一身繁复红装的红莲女神正坐在莲叶上,呆呆地看着自己倒映在水中的容颜。
齐弈原本是想挑衅直接打上一架,现在看着罪魁祸首这个样子,却是无计可施。他皱眉,低声问道,“外边那四个人的死是你的原因?”
红莲女神一语不发。
见她毫无反应,齐弈提高音量,“为什么要杀害他们?”随后,他讽刺地一笑,“你不是求缘得缘,求福得福的红莲女神吗?”
红莲女神还是呆呆地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
空气闷热,他更加烦躁,“无须再看了吧,再看无法改变你只是一个丑姑娘的事实。”他突然笑出声,“也许上天就是公平的,你是女神,有极强的灵力,所以上天也就剥夺了你美貌,让你莫想滚滚红尘,独自守护这须界国人民的桩桩姻缘。”
红莲女神终于回过头来看他一眼,那一眼竟充满了不解和责备,任谁被人侮辱和嘲讽都会心生怨恨,何况是心心念念的人。红莲女神的内心受到了极大伤害,她咬紧牙根,突然发力一震。
饶是齐弈已察觉到,但仍无法正面抵挡这灵力冲击,瞬间就被震到了莲池外面,他挥剑插地,才堪堪稳住身形。现下,他大概是知晓原因了。却没想到这个女神是如此在意容颜,他心下不禁轻视了几分。
人总是在乎得不到的东西,或者说,曾经未发觉得不到,现在却发现无法得到,那转变的态度也是会如此之快。因为没有,所以在乎。越是在乎,越是容易失去本心。也是因为知晓已然失去,所以才会更加肆无忌惮。
红莲女神变得有些许癫狂。
顾先生他在听闻消息赶回赤城之时,便发现赤城已经几乎乱成了一锅粥。许多家庭出现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矛盾和裂缝,妻子拿着擀面杖追着丈夫在街上跑的有,丈夫在家里摔盘子摔桌子的也有,还有原先谈的好好的小两口现下正发生剧烈的口角争端。顾先生他心下大惊,看来是发生了大事。
思及刚刚报给他的“赤色峰死人了”的消息,顾先生紧皱眉头,决定先赶往赤色峰。
等他赶到灾祸发源地赤色峰时,齐弈正和红莲女神战得不可开交,但很明显,齐弈处于下风,他身上伤口众多,口里还不时吐出鲜血。
顾先生心口一疼,他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齐弈。然而他又道齐弈真是闯了大祸,真是收拾不得。他连忙飞过去制止战斗,急速翻身一把把齐弈拽向自己怀里,反身用左臂护住齐弈之后,立即用使出右掌打出苍劲一掌,恰恰抵住新一波的攻击,然后马上退到红莲池远处。由于身上还带着齐弈这重量,仅是堪堪站稳。
顾先生又是几步跳到远离红莲池的树旁,赶忙望向倒在自己怀中的齐弈。对上齐弈虽然孱弱但仍顽强坚决的目光,他心口一疼,就要输灵力给齐弈。齐弈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咳出几口血。
顾先生心里头更加焦急,焦虑之色难以掩饰,他颤抖着用手为齐弈擦去口角血末,齐弈这此时居然低低地笑出来,似乎心情愉悦,因着这笑又是咳出几口血来。
但顾先生哪能再考虑其他,只能不停地说,“齐弈,你撑着,我带你下山,我带你下山。”
红莲女神在这个间隙似有所动容,但又马上又使双手翻飞酝酿着,繁复的红色衣裳由于劲风在空中疯狂地张扬,此时的她已经从高密繁盛,深深掩藏的莲花莲叶间飞升到高空。
顾先生只见一个周身缠绕失控的红色浑厚灵力的女子,正在半空中愤怒地注视着他这一方向,暗道不好。他连忙从现下停下的地方又是用力往后方退。
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红莲女神立即从内里迸发出大规模破坏性力量,一时间原本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全都被摧残地四方零落,红莲池的莲花莲叶也四处倒伏,稀稀拉拉。
顾先生和齐弈也是被这波力量震得先摔倒在一棵大树的枝干上,然后又落下来滚到地上。饶是顾先生一直用身体护住齐弈,但是齐弈仍是在不断地咳嗽吐血,最后昏迷在他怀中。
顾先生看到齐弈这模样,知道自己再晚一秒都不行了,他不管自己身上负的伤,用力支撑起齐弈,先是对红莲女神恭恭敬敬地道了口头歉意。随即他马上心如火燎地立马带齐弈下山医治。
刚刚红莲女神的灵力大规模破坏了赤色峰上的花草树木,同时也重伤了她自己,她低伏在一堆断叶残花中,神色却变得更冷,她突然特别想毁掉齐弈。
顾先生看着躺在床上的伤弱齐弈,不知如何是好。他已经冷静许多,现下赤城如此么乱,他根本无暇顾及儿女情长。等到越来越多的人聚在顾宅门口,来寻求顾先生的帮助时,顾先生只好再上一趟赤色峰,这才是所有事件发源地。
红莲女神不会说话,却能以灵音传声。她要求只要顾先生交出齐弈,她便将赤城恢复原状。
顾先生无计可施,但这种交换他也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回到顾宅,看到在床上脸色苍白但看到他马上笑起来的齐弈,顾先生心中沉痛,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站在一旁疏离地说,“齐弈,我把你当朋友,你却在须界国给我闯下这么大的祸?”
看他神情,又听他这话,齐弈的笑容一僵,“顾先生,这是要把红莲女神作乱这罪名扣在我头上?”
顾先生听到这话,内心更是凄惨,却又正合心意,将声线冷下来道,“我没有乱扣罪名,你的所作所为,你明明白白。你平素就不尊礼俗,放荡不羁,现在更是冲撞女神,犯下大错。”他似乎显得非常气愤,“你给我立马离开须界国!须界国已容不下你。”
齐弈听了顾先生如此气愤之言,又是好几声重咳,挣扎着从床上起身,“顾先生为何不去寻那丑女神的罪责,却反而来赶我?顾先生你难道还不明白我对你是什么心吗?我又如何会害你?”
看齐弈从床上挣扎着,摇摇晃晃要向他走来,顾先生也不去扶齐弈,只是声线又冷下几分,“齐公子还是好自为重,不要再抱如此执念和妄想了。”他看了看齐弈,眼中有显而易见的厌恶之意,“你今日就离开须界国吧。”
齐弈沉默地看了顾先生好一会,突然凄惨地大笑,“哈哈哈哈,好一个执念和妄想。顾先生,你对我果真是没有一丝丝的情谊,我重病之下,你却迫不及待来赶我走。好一个执念和妄想!哈哈哈。”他似乎笑得太过疯狂,又是剧烈地咳出几口血。
顾先生连忙去扶他,却又被齐弈推开。
他镇定了一下,又端着先前那副样子连忙转身出门,眼眸中翻滚着悲痛和不舍。他怕他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抱住齐弈,也再无法对齐弈说这狠心话,可是他现在只需要齐弈他马上离开须界国,他相信齐弈只要出了须界国还是有很多法子能够开心生活下去的。
不出所料,齐弈果然立刻离开了须界国,连东西都不愿收拾,只带上他的剑就匆匆离去。
讽刺的是,当齐弈正随一舟子将出须界国之时,他们竟碰到了茫茫大雾。这并非一般的漫天海雾刚悠悠袭来时,齐弈便感到心神松弛,翩翩欲飞。他立刻认定这便是当初他托辞来须界国的须界山。
当这座神山在雾中开始清晰地显现出神秀山影轮廓时,那年轻舟子是立即停下正在行驶的舟子,大喊起来,“是须界山啊!是须界山呐!是须界山呀!”然后四处张望着是否有其他人。
只一个齐弈又未接他的话,这舟子便一个人激动地喃喃自语,“难道上天选中了我去须界山吗?我同须界山原来是有缘的吗?”
不知为何,齐弈觉得这话是他近两个月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他端坐在舟船尾端,不为所动,这须界山对他来说原是说辞,如今却正是为他而来,不知是可笑还是可爱。他抱着双臂,向赤城投过最后一眼,口舌间似想重新唤出那三个字,却是无论如何塞在嗓间无法出来。他想哀声叹口气,却又变作一声自嘲的冷哼。于是乎便闭上了眼睛,安然也若山。
茫茫海雾间,根本无法辨清立于赤城码头的青色身影。
而这须界山似乎有所感应,不消片刻竟又神奇地消失,只余茫茫海雾,并不再挡住出须界国的去路。
舟子见此情景,非常惋惜,将齐弈送出去时仍是一路唉声叹气。
齐弈离去后,红莲女神大为震怒,顾先生硬生生接了红莲女神愤怒之下的三击,身体严重受损,躺在床上将近三月,不过也幸亏如此,赤城总算恢复了往日平静。
此事之后,赤城开始恢复往日平静,不再却再有人去赤色峰祈福,红莲池荒芜了很多年,红莲女神似乎也踪影全匿,单留下“红痴女相”这个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