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简郁闷地甩了甩被捆僵了的手,自知刚才的举动实在有失风范,连忙岔开话题,“我总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
九悦琢磨了一番,也想不明白。
那个究竟是谁?他有罕见的冰系灵根,看上去修为不弱的样子。他若是采花大盗,为什么看都不看“新娘子”一眼便跑了?他又为什么说明天便会放了她?为什么是明天?
这岂止是古怪,简直是诡异。
“那你是继续蹲守在这里还是先撤啊?”
云简想了想,犯怂,“还是先撤吧……”
云简慢吞吞地往门外挪。
九悦低声催促,“要走就快走,你能不能快点?”
“我腿麻了……很痛苦的啊……”
一个穿着大红喜服浓妆艳抹的“美人儿”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毫无形象挪着腿的样子,手里还抓着一个芝麻团子在啃……实在让人看了很是变扭,又滑稽得令人忍俊不禁。
“唉,不管不管,反正等回去了你要请我吃饭……要飘香鲈鱼,红烧肘子,水煮牛肉,别的嘛,我再想想……”
“求别说求别说,”云简愁眉苦脸,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道,“你一说我更饿了。”
……
“你快点变回原来的样子。”九悦灵机一动,“这样万一那个人找上我们了,你就可以装作不是那什么新娘了。”
“我本来就不是那什么新娘子,何必装作不是新娘子。你这个逻辑很没有道理,很没有道理,”云简小声嘟囔着,动作却有些犹豫,“可是没有换的衣服诶……”
“那就脱光了把衣服烧了躲到被子里。”九悦懒得再理会云简,在纸窗上弄了个小洞,往洞外张望。
屋外零星地点缀着几家几户的灯火,看上去静谧安乐。伶仃的几个行人的影子,并没有熟悉的身影。
“九悦,你没事吧?我刚才看见他向这边来了。”千浔推开了房门,正看见九悦小心翼翼地趴在窗边向外张望,觉得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好像被轻轻地触了一下,“我……”
“师兄!”九悦转过头,脸上显出喜色,有如鲜花初绽。她欢快地跑向千浔,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大量了千浔一番,确认他没有受伤,终于得意洋洋道,“师兄,这次你可不如我,新娘子被我抢过来了。”
千浔神色显得有些疲惫,听到这话,愣愣地向屋里四处望去,果然房间床上多了个……少年。
那少年只着一袭中衣,眉目甚是秀美,只是打扮颇为怪异——脸颊上一半是娇艳的粉红,那是还没有褪去的胭脂,嘴角还残着一抹妖冶的大红色。
“他……是新娘?”
“他是假新娘,真云简。”
“云简?”千浔纳闷。
“就是灵济师伯最喜欢的那个徒儿,云简。小时候很不要脸的那个云简,”九悦眼神颇为不善,“很可恶的那个云简。”
“喂喂喂,”云简嚷嚷道,“什么叫很不要脸?什么又叫很可恶?我当年可是为了你,腿也折了,手臂也脱臼了诶,”云简戳了戳自己的肩膀,可怜兮兮地苦着脸,“九悦你忘了吗?”
“你你你你你还好意思说?”九悦指着云简,手指颤抖。还好九悦不是火系灵根,不然这间屋子可能就要着火了。
一提到这事九悦就暴躁。
那大概是六年前,九悦六岁的时候。
九悦在爬到树上摘小果子吃。可能是吃撑了,行动变得有些迟缓。那时的九悦还没有开始修炼,于是这树竟然上得去下不来了。
云简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在树下挥手,自告奋勇地喊,“你跳下来,我接住你。”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我力气可大了!”
事情的结果是,云简抱住了九悦,但两人都摔到了草叶间,滚了一身泥。
云简龇牙咧嘴地呻吟,抱怨道,“你怎么这么重,你是猪妖啊。”
“你才是猪妖,你全家都是猪妖,”九悦怒得跳起,破口大骂,“不行就不要逞能啊喂,是谁刚才在吹嘘自己力气大的哦?怪我咯!”说完九悦揉了揉摔痛了的胳膊肘,头也不回气呼呼地走了。
回到明水山,千浔看着狼狈不堪的九悦,皱了皱眉,像是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帮她在擦破皮的伤口上涂药,尽可能地把动作放轻。
“疼吗?”
九悦含着泪花,委屈地点头——但其实并不是很疼。
屋外种的芭蕉叶被一股风吹得摇摇摆摆,天暗下来,空气中一股潮湿的味道,看来是要下雨了。
九悦站在窗前发呆,雨噼里啪啦打在窗檐上。
看着视野白茫茫的一片,九悦莫名地感觉不安。她鬼使神差地撑着伞回到了那棵树下。
果然,云简躺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像一条奄奄一息的败狗。雨水冲刷在他的脸上身上,他闭着眼睛,安静地躺着,面容上是无喜无悲的神情。直到九悦的雨伞遮住了他的脸,大骂,“你是不是傻啊,爬都爬不起来了刚才也不和我说一声,要我去喊人把你抬回去,现在好了吧。”他才睁开眼睛,努力地侧过头,冲着九悦咧了咧嘴,露出了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终于来啦。”
九悦拖不动云简,又不好离开,只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搬了块大石头让云简垫着头,然后就这么蹲着,用雨伞尽可能地遮着两个人。蹲了有一个时辰的样子,腿都僵得站不动了。直到师父紫薇真人找到了他们俩,一手一个把他们拎了回去。
那之后,九悦打了一个星期的喷嚏。也是在那之后,师父意识到九悦的体质是时候应该加强一下了,于是九悦痛苦的修炼生涯就开始了。
所以说云简是多么的可恶。
千浔仔细打量了一番云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简觉得那目光也颇有不善。
“他怎么……这个样子?”千浔问。
九悦和云简同时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
涳木湖,湖心画舫
嘈杂声中,赵家家主淡定地喝着茶。新郎官被灌得有些微醺,嘴角弯起嘲弄的弧度,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清水镇镇主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还请各位亲朋好友不要慌张。那贼人并没有得手。小女好好的在这呢。”
被丫鬟搀扶着的林家大小姐林桉桉盈盈走出,精致的妆容像是一张面具,掩盖住了所有的表情。
人群面面相觑,突然爆发出掌声。
“高明高明……”
“恭喜恭喜……”
在一派喜庆中,画舫缓缓驶向昌罗城。
……
阳光涌进屋子,灿烂一片,像有很多细碎的金子在空气里飞,美好得不够真实。
“我们今天去昌罗看看!”九悦兴致高昂地做出决定,“反对无效!”
涳木湖,大大小小的船都泊在岸边,偌大的涳木湖失了平日里船只来来往往的热闹,空荡荡的一片死寂。
几个船夫模样的人坐在岸边,“嗒叭嗒叭“地抽着旱烟,垂头丧气,神色惘然。
“王五哥,”云简往一个身材粗壮、皮肤黝黑的船夫身旁一坐,熟拢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被叫做“王五哥”的船夫没有像以往那样热情地招待他,而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九悦不喜欢船夫抽着的旱烟气味,默默地站远了些,心里却有点不安。
“莫不是……莫不是昌罗出了什么大事?”云简试探着问,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王五哥皱巴着一张脸,“昌罗去不得了。”
“为什么去不得了?”云简不依不挠地问,“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王五哥只是苦涩地摆手,“你自己去看那告示。”
一旁树上,果然贴了份告示,红纸黑字,十分醒目,大体的意思是,昌罗不幸发了瘟疫,擅入昌罗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提醒广大群众珍爱生命,不要轻易冒险。
“瘟疫,这不可能啊!”云简念了几遍告示,摇着头说,“不通,不通。”
“当然不通了。如果昌罗真的那么突然的发了瘟疫,这个写告示的人怎么会知道。”九悦哼了一声,“这多半是唬人的。”
“小妹子,你看这昌罗有人过来吗?”王五见有人对他的话存疑,心里不太爽快。
“说不定昌罗那边也贴了张告示,说什么清水不幸发了瘟疫,擅入清水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王五没好气地说,“牛四就和你一样,不信这个邪,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呢。”王五从鼻子里呼出一口白烟,“牛四……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莫不是牛四打算在那里吃过午饭再回来?”云简还是不敢相信。
“你以为我们这些兄弟坐在这里没事干啊?我们都在等牛四!今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他执意要去瞧瞧,说好了快去快回,可是……”王五哥重重地叹了口气,“反正这昌罗如今是去不了了,你们快回去吧。”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九悦怔怔地望着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