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蹲着的两个人正窃窃私语,“我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这些小喽啰很好对付,我们就一个一个地杀过去。寨里的人察觉到不对,会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派人出来找我们;另一个,是龟缩着不出来。他们若是选第一条路,那就出来一个杀一个;他们若是选第二条路,那我们就静观其变。这样怎么样?”
“先等等,那边有动静。”
……
刚才瘦高个那一嗓子“有情况”被夜风吹散了些,但还是引来了一小队人马,如临大敌地探了过去。
九悦暗夜中化成了一道残影,倏地掠了出去。她在树上几个闪烁,终于在吊桥不远的一棵枝繁叶茂树上停了下来。
细细的树杈随着林间的风来回摇摆,树叶瑟瑟地抖着,九悦叉着腰,立在最细最脆的一根小枝上,远远看上去就像悬浮在空中,“我就在在这里——有本事来抓我啊——”
“不会吧,”舒晖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哪里来的小丫头这么狂。”
断月左手拇指抚摸着自己右手食指的骨节,若有所思地看着九悦的背影,“是熟人。”
山寨里接二连三地点起了火把,几个小喽罗提刀提枪地从寨中冲出,气势汹汹地上了吊桥。
九悦打了个响指,“风舞。”
吊桥顿时剧烈地摇晃起来。那几个小喽罗站在吊桥上站立不稳,“噗通”“噗通”地落下了吊桥下的山溪。一声声惨叫喊得荡气回肠。
九悦看向那摇摇晃晃的吊桥,这才发现那吊桥的两边密密麻麻吊满了骷髅,这一晃,那些骷髅都转过方向,空了的眼眶齐刷刷地瞪着她。
“叫你们大当家的快快滚出来!”九悦环抱双臂,睁着黑亮的眼睛,眼里罕见地有了腾腾的杀气。
这些人这样坏,没人管么?
好,别人不管,我管!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寨门再一次的打开。
一个头目模样的中年男子背负着双手众星捧月地走来,一双好似带了毒的三角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九悦,两片刻薄的嘴唇一翻,“不知这位姑娘有何贵干?”
“把你抓的人,统统都放出来!”
“进了黑风死人寨,哪还有竖着出去的道理。哈哈哈……”中年男子大笑了起来,话音骤然凌厉,“不过是个金丹期的小娃娃,也这么嚣张么?”
土元素突然暴动起来,沙石凝结成一块块巨石从天而降,把吊桥另一头无数的树木枝条“喀啦喀啦”砸折了一大片。
一片鸟群冲天而起,凄厉的鸟鸣声传出老远。
九悦在巨石降落的缝隙中翻腾,跳跃,一边躲避着不断坍塌下来的树枝。
“长风——”九悦双手向前并举。
空中的巨石停止了下落的趋势,陷在黏着的风里悬浮着,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大当家的头上一溜地淌下汗水,呵斥杵在一旁的手下,“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大帮小喽罗同时拔出兵刃,冲了上来。
舒晖目光闪烁,“我帮帮她,你趁机去寨里拿那东西?”
断月矜持地点了点头。
“爆!”巨石上绕上白色气旋,天上的石头应声而碎,碎成了满天的小石子,天女散花式地落了一场碎石雨。
碎石雨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影顿时动了,过处草木不惊,却突然瞳孔骤然一缩,紧紧地捂住耳朵伏在了摇晃的吊桥上。
那东西原来在他手里。
这说明,它原本的主人已经死了。
“还有帮手!”大当家冷哼一声,手里已多了一样海螺样的东西。
“呜——呜——呜——”
九悦的心脏和这螺声共鸣起来,一阵狂跳,四肢百骸突然变得烫手,有什么沸腾着的力量就要破体而出,心潮澎湃地想喊一嗓子。
荒野茫茫,四面八方是铺天盖地的雨,又是这个场景,梦魇一般地纠缠。
暗雷滚滚,黑云低垂,天际不断有电光闪过,每一道闪电都是一道杀机,令人战栗的浓重血腥味在雨水里化开成戾气。
脑子里震响的是一声声凄绝诡异的叫喊,和一声无比绝望的、巨兽的嘶吼。
远远地,有人在一声一声地唤,“灵如——灵如——”
那个她一直听不清的声音,原来是在喊“灵如”。
灵如是谁?
她快十三年的单薄记忆里可以肯定没有这个名字。她看的那些书里,也没有这个人。
为什么这个声音那么悲伤?
巨大的、浓重的、深沉的、扭曲的悲伤,排山倒海,统统化为了滔天的愤怒。
我要山无陵,江水竭,夏雨雪,我要云端上无七情灭六欲的众神都灰飞烟灭。
……
九悦一蹬地,岩石的地面登时多了几道蛛网似的裂纹,她飞也似的蹿过吊桥,卡住了大当家的咽喉。
纯黑的眼眸,变为了摄人心魄的酒红。
手指上,萦绕着比黑夜更黑得一团阴冷的魔气。
“不可能!不可能!”大当家从喉咙挤出沙哑的音节,装若疯癫,“你是魔!你是恶魔!”
指节扣紧,大当家被一股大力硬生生地提了起来。噬魂魔螺从他的抽搐的手里落下,在石地上弹了一下,就要落到崖下。
断月动了,她七窍流着小蛇一样的血,样子并不好看。脚尖勾住吊桥的绳索,险而又险的捞住了噬魂魔螺。
……
晴朗的夜空突然有暗云汇集,云层里翻腾着“兹拉兹拉”的蓝色电流。
“要下雨了?”断月把噬魂魔螺抛给舒晖。
“这样子像是雷劫,奇了怪了……”舒晖拿袖子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血,深呼了一口气,嘴角上扬,挑了挑眉,“小丫头的师兄来了,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东西到手了,走吧。”断月面无表情地摆摆手,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要找个地方调息一下。”
……
千浔咬着牙,望向暗雷翻滚的乌云,面部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跳。他想起临行前师父的叮嘱,九转还元丹像倒糖豆一样往九悦嘴里灌。
滚滚黑云突然一滞,电流失去了目标,不甘心地退散。
他现在的样子实在不敢恭维。灰头土脸,眼眶涨红,嘴唇毫无血色的发白,肩上包扎的布条上化开殷红浓重的血,但沉重的脸上终于扯出了一丝微笑。
千浔手指扣住九悦的手腕,扣得得很紧,指尖竟有些发白,嗓子发紧,千言万语的疾言厉色都化为了一声叹息。
九悦耳畔好像还能听见自己心脏的狂跳,脸上是不正常的晕红,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兄?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