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次一战,敌军元气大伤,几年内都不会恢复,北疆也就安定下来。朝中皇帝感念刘悫功勋,追封为定国侯,同时召谢必安刘永宁回朝受封,二人骑着战马,并肩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缓行,谢必安这几年从未回过京城,这回算是荣归故里了,而永宁自幼在北疆长大,极少回京城,看着满目繁华,心中却尽是凄凉,她想对谢必安说句什么,发现他的目光正斜斜的向上方看去,永宁转过头,见街道一旁有一家茶楼,二楼窗外的栅栏上遮了一块轻纱,透过轻纱,能看到那后面有一个身影,纤纤细细,柔柔弱弱,她不动声色的回过头,再不言语。
本朝第一次有女子上朝,那便是永宁,她与谢必安一起,接受天子的封赏,下朝之后,文武百官随皇帝一起移到御花园,园中已设好酒宴,一来为二人庆功,二来为二人接风,这回的酒宴,大臣们的妻子儿女也可参加。
“喂,永宁,我可告诉你,这在朝中可不比在战场上,你别那么……”
类似的话,自打回了京城谢必安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似乎誓要一血他当年初到军营之耻,只是这回他话没说完,眼睛便直直朝永宁身后看去,永宁转过身,见来的不知是哪家小姐,衣着淡雅,身姿纤弱,直觉告诉她,这女子,便是那日他们进京时,茶楼纱帘后的女子。
那女子走上前来,对着谢必安盈盈一笑,道了句:“必安哥哥。”谢必安似乎有些紧张,应了一声,又回了一句:“萱儿妹妹。”
此女原来是户部尚书之女,陈萱儿。谢必安开了口便止不住,他问陈萱儿:“萱儿妹妹,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可还好吗?我在军营中给你写了好多封信,你怎也没有回过?”
陈萱儿一愣,“信?我从未收到过必安哥哥寄来的信啊。所以,我还以为、以为……”陈萱儿红了眼眶,楚楚可怜,谢必安也顾不得信不信的了,急忙去哄她,永宁在一旁冷眼看着,陈萱儿察觉到她的目光,神色掠过一丝慌乱,对她微微福了一礼,“郡主。”陈萱儿倒是好眼力,一眼就看出她就是刘永宁。
刘永宁只对陈萱儿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看了谢必安一眼,转身离去,这场酒宴大家都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第二天早朝,皇帝接连下了两道旨,第一道旨是赐婚,赐的,正是谢必安和刘永宁的大婚,第二道旨,还是赐婚,赐的,是陈萱儿和礼部尚书的公子,这两桩亲事都是门当户对,在外人看来那是天作之合,圣旨一下,满朝文武恭喜的恭喜,贺喜的贺喜,一派喜气洋洋,劲头最不对的,恰好就是谢必安和刘永宁,只见谢必安此时脸上丝毫不见喜悦,除了震惊还有怒气,他狠狠瞪了永宁一眼,拂袖而去,刘永宁呢,虽说淡定许多,但是一脸冷漠。
谢刘两家的婚事早就是内定的了,再加上刘家在京城的府邸早已荒废多年,永宁一回京便住在谢家,天已经很晚了,永宁的房间里还亮着灯火,谢书传和夫人还有谢必安都在永宁房中,谢必安刚发完一通火,他本以为,刘悫已死,自己又回了京城,跟永宁的这门婚事终于可以摆脱了,可是没想到,自己的婚约没摆脱不说,还搭进去了萱儿,这叫他如何不恼,如何不恨!
见谢必安慢慢沉静下来,永宁淡淡开了口:“伯父伯母,天色已晚,你们先回房休息吧,这件事,我跟必安能解决。”
谢书传和夫人都是通透之人啊,听永宁这么说,遂宽慰几句,互相搀扶着离去,谢必安又咬牙开了口:“刘永宁,我真是瞎了眼,竟没看出你是如此心机深沉且恶毒的女人,你想要跟我成亲,我答应就是,为何还要让陛下给萱儿赐婚,毁了她的一生?!”
永宁笑了笑,道:“我从小在战场上长大,看的最多的书就是兵书,所以我最擅长的,除了打仗,还有计谋,我既然想嫁给你,又怎么会留着陈萱儿那个隐患呢?”烛光映的永宁的眸子愈发的晶亮,在谢必安看来,那是锐利,他嚯的站起来,气呼呼地看了永宁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甩门而去,他不曾看到,他离去之后,永宁瞬间黯淡下来的眸子,喃喃道:“原来,娶我,是毁了你的一生啊,这么严重啊……”
隔日便是谢必安与刘永宁成婚之日,这一日,谢必安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配合,迎辇、搭躬、进香、扣首,简直是乖顺,婚礼的最后是结发,各取头上一根发,合而作一结,谢必安一瞬不瞬地看着永宁,任由赞礼在其头上拔下一根头发,然后跟永宁的长发结作一团,结完发,赞礼刚要唱出那声:“礼成。”便被谢必安冷冷打断,他在战场上待过许多年,出生入死,这一叫停带出了些许杀气,立即震住了所有人。
他依旧看着永宁,说道:“刘永宁,陛下下旨强逼我娶你,可没下旨我不能休妻吧,”他说着,将发上的玉冠一拆,满头的青丝流泻下来,他双指挑起一绺,继续道:“今日我既能娶你进门,便能断发休妻!”那绺头发被他生生扯断,然后他手一扬,那绺头发先是上升,接着从他的眼前、从永宁的眼前缓缓落下。
谢必安又将穿在最外面的喜服脱掉,他里面穿的中衣竟然还是雪白的,与满堂喜庆形成极大的反差,他的手再一扬,喜服也被抛了出去,然后他转身,从目瞪口呆的满堂宾客中走过,这时,谢书传似乎才反应过来,怒道:“逆子,你这逆子,给我站住!”谢必安停也未停,只道:“爹爹难道今日才知道我是逆子么,若孩儿日后不能在爹娘身前尽孝,那爹娘便尽管责怪好了。”他连自己的父母都怨恨到了。
当谢必安头也不回的走到大门口时,永宁的声音才终于传过来,那声音中不见幽怨也不见憎恨,只是冷漠,她说:“谢必安,今日你若出此门去,便此生再也见不到我。”
听了这话,谢必安竟然停下脚步,他回过头看着永宁,反问一句:“此生再也见不到你?”然后他冷笑一声,“刘永宁,我恨不得生生世世再也见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