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果和五色珊瑚都已取得,池晏说需尽快制成丹药,于是便带着我跟丹缈在东海近郊找了一处闲置的屋舍,就此住下来,一边开炉生火,炼制丹药,一边注意东海的动静。其实这东海注意不注意都一个样,毕竟就算真出了事,我们仨也顶不了什么鸟用。
为了我跟丹缈的口粮,池晏照旧挂上了“妙手回春”的招牌。以往药铺生意红火,少不了池晏“出卖色相”的功劳,这回还多了一个丹缈,他与池晏二人一个俊美无匹,一个清华无比,那相貌身姿岂是凡间能见到的?遂惹得这十里八乡的大姑娘小媳妇除了生病看病简直就不干别的事了,这个胸闷气短,那个心慌无力,一时间病患往来不绝,怎一个门庭若市了得。
池晏只笑吟吟的给她们把脉,然后开一些治不了病也要不了命的药方,丹缈呢,经过池晏的调教也能熟练地抓药,他俩都忙得不亦乐乎,只有我,乐得清闲,后来我发现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时不时就能跟丹缈擦肩而过、甚至是“不小心”撞个满怀,而每次擦完肩、撞完怀,呆狐狸还要满怀关切地问问人家是否要紧,直将人家姑娘问的是脸红心跳、几欲晕倒。不仅如此,丹缈还能百忙之中抽出身去给这家姑娘提桶水、或者给那家嫂子杀只鸡,每次给人家帮完忙,他都不会空手回来,要么带几条蒸鱼,要么带几只炸虾……
这我就不自在了,于是今晚吃完最后一条鱼,待丹缈将满桌的碗碟鱼刺收拾干净后,我便开始对这只呆狐狸谆谆教导。
“丹缈啊,你可知道,有句话叫……叫人心险恶,这说的呢,就是凡人的心,既阴险、又邪恶。”
呆狐狸眨了眨眼睛,似乎没太明白,于是我继续说道:“今日,那家姑娘说让你去帮忙挑水,你果真就去了,这是不对的……”
“是啊,这是不对的,”我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清润含笑的声音便传来,“丹缈,这忙呢,不能白帮,活不能白干,你啊,得跟她们要钱。”
我扭头去看池晏,池晏正坐在灯下往银针上刻符,这是极精细的活,在发丝一般细的银针上刻上那样繁复的咒语,此事非池晏不可,当年她为了不让这门绝技失传,曾想传授给我,但我是决计不肯学的,也学不会,于是她只好放弃。
“池晏,抢我的台词,这也是不对的……但我不是要说这个,”我转过头继续教育丹缈:“她说让你去你就去,你怎知道她是真让你帮忙还是假让你帮忙?万一她是有别的目的呢?”
丹缈琥珀一样的眸子眨呀眨,他问:“什……什么目的啊?”
“这……比、比如觊觎你这幅皮相。”
听我说完这话,丹缈瞬间抖了三抖,然后往后退了三步,与我拉开距离,“小九,你……你……”丹缈瑟瑟缩缩的说不出话。
我一愣,接着便想到第一次见丹缈时,他还是一只未成精的红狐狸,当时,我跟池晏商量着如何能完整的扒下他的一身狐狸皮,想来,我一说皮相,他又想到了那时场景。
“哎呀你跑什么我又不扒你的皮,我是说那些凡人,万一被她们发现你是只狐狸精,别说你这身皮,这条命都保不住!”丹缈又一阵哆嗦,我走近他,抓住他的手腕,“所以啊,日后谁叫你帮忙都不去。”
丹缈讷讷的问:“给……给钱也不去吗?”
我坚定的点头:“不去!”
“嘶!”身后忽然传来池晏倒吸凉气的声音,我转头看她,见她放下手中的银针,一只手的指尖冒出了一滴黄豆大的血珠。
“哎呀!”我十分惊奇,“池晏,你也有老马失足的时候呀!”
池晏瞥了我一眼,将指尖的血珠拭去,说:“小九,你是想说马失前蹄吧?”
“大概是吧……你刻这么多符针做什么?”桌上精雕细琢的符针已经放了一堆,在烛下闪闪发光,她将血珠拭去后又捻起两枚,继续刻,听我这么问,她冲我神秘一笑,这样回答:“到明天你就知道了!”
果然,到了明天,当池晏一手捏着刚刚出锅的丹药、一手拿着一大把银针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这一把银针要是都扎在我身上,怕是刺猬见了我也得甘拜下风,不知为何,我突然就想到了未伶,想到了他那一身密密麻麻的小黑眼儿,我生生打了个寒战,问池晏:“少扎点行吗?”
池晏笑吟吟地摇了摇头:“缺一不可!”
丹缈缩在墙角看着我,一脸同情!
我看着那把亮闪闪的银针,脸皱成了苦瓜,池晏忽然伸手在我脑后薅了一把,我脑袋一蒙,顿时委顿下来。
我意识模糊,隐约感觉到池晏喂我服下丹药,然后在我身上扎了无数的针,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体内忽腾起一股力,同时意识渐渐回笼!
那股力量来的忽然且迅猛,我完全无法控制,只能任由它在我体内乱窜,痛苦且恐惧!
“小九,凝神静气!控制不了它便跟着它走!”池晏清和的声音传来,她的声音总能让人心神安定。
我按照池晏所说,跟着那股力量走,似乎将体内的脉络摸了个清,而那股力量,也似在寻找某个突破一样,突然,我脚底涌泉穴和头顶百会穴俱是一凉,而后便又是两股力量,压着乱窜的力量从头脚向中间聚拢。当这团力量终于汇集于丹田时,池晏扎在我身上的符针尽数被弹了出去。我的后背忽然一阵麻痒,接着听见丹缈的惊呼:“小九、小九长……长翅膀了!”
我没觉得惊慌,背后的麻痒渐渐淡去,渐渐消失,我缓缓睁开眼睛,就见池晏笑吟吟地看着我。
“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吓的我和池晏都是一哆嗦,丹缈不知出了何事,此时盘腿坐在地上,我急忙跑过去看他,见他双目紧闭,表情扭曲满脸大汗,额上的青筋都凸出来了,突突地跳!
“池晏,丹缈他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池晏微蹙着眉头,看着丹缈,神色莫测!
池晏没有回答我,我只好焦急的直盯着丹缈看,他周身隐有光华,衣袂长发皆无风自舞。
明明是只狐狸精,比起池晏这货真价实的谪仙竟也不遑多让!
看到丹缈周身暴起的红光,我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恰在此时,丹缈猛地睁开双眼,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眸中红光一闪而过,闪的我心头一跳。
“丹缈,你、你没事吧?”我小心翼翼的,不太敢靠近他。
“小九?”丹缈声音里带着疑问,脸上也尽是疑惑,我心想:坏了,不会又更傻了吧?
丹缈站起来,我惊奇地发现,原本身高才到他腰腹间的我,此时竟已到他胸口,我低头一看,果然,胳膊腿都从衣裳里探出了一大截,池晏走过来,抚了抚我的头顶。以前这动作她做的极自然,可此时我身量已到她肩头,她再抚我头顶便不是那么顺手了。她开口,悠悠说道:“百年不见长,一长几百年,小九啊,这回你再见到刑天,他定然不会说你不见长了。”
池晏话音刚落,我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忽然有个人闯进门来,大喊道:“池大夫!快跑!海水大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