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永远记得,那个浓得像要从树叶上滴下来的夏天。那时候的她年纪还小,幼稚可笑,以为心怀信念就可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像小魔女一样,面对万难也能一一化解。
但世界上压根没有什么小魔女,所以她也没有靠信念就能战胜一切的能力。
不是有了决心就可以横扫千军,在现实面前,一个人就算再倔犟再有骨气,在一些事面前还是会束手无策。
这个道理她早该明白。
11岁,夏天。
那个夏季来得平常,和多少个过去的夏天一样,艳阳当空,绿树浓荫,在雷雨中登临。蝉静静蛰伏于叶间,一声声唤着,把夏季推进人们的视线。
街道被毒辣的阳光烘烤,地面反射出的热量甚至能煎熟一个生鸡蛋。这就是大城市,有繁华的商业街,高大的写字楼,豪车堵在柏油马路上动弹不得,排成了一条长龙,步行街上来往着行色匆匆的路人,快节奏就是这里人的标签,每个人都很忙。
这点和小镇完全不同。也许是因为在那么小的范围内,大家出来走走遇见的都是熟人,不着急去哪,吃着一根棒冰走在树荫下闲聊几句,看着镇外的秀山,活得很悠闲。而这里,路上都是些与彼此无关的路人。
林羽歌满头是汗的走在路上,她的鼻尖不停的冒着汗珠,整张脸就像从水中捞出来的似的,浸满了水,又被晒得红彤彤的。瘦弱的她背着一个大大的旧书包,手上攥着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环视着周围的繁华和周围陌生的面孔,从未独自离开过小镇的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她见路过的一位衣着靓丽的少妇,走上前打算问路。
“不知道不知道!”少妇挥了挥手,看也没看林羽歌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脚上不知有几公分的高跟鞋在地上踩的咚咚响。
“哦…不好意思。”林羽歌看着少妇美丽的背影,尴尬的撇撇嘴。
城市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写着大大的“生人勿近”几个字,真冷漠啊。她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纸条上的地址在哪也不知道,想问个路,可是大家好像都很忙的样子,她又没有手机,没办法给家人打电话,这该怎么办?
林羽歌擦了擦额上细细的汗水,用小手给自己扇风,站在街道旁茫然的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规模巨大而陌生的城市,视线忽然模糊,高楼的影子与小镇的模样重合,片刻的失神了。
被妈妈说中了,真的有点,不能适应啊。
她颓丧了一会,又重新振奋起来,像朵太阳花一样昂起脑袋,抿着唇。
不过没关系,我可是林羽歌啊,什么困难都能克服的林羽歌!对,不能适应就慢慢适应吧,我的适应能力最好了!
内心正在进行慷慨激昂的自我激励,一辆白色的轿车从巨大的车流中驶出。进入视线。车子停在她的面前。
“喂,小妹妹,”车窗摇下,驾驶座上坐着一位嘴里叼着烟,穿着时髦的青年。他从车窗里探出个头来,脸上带着坏笑,“太阳很大啊,你去哪,我送你吧?”
从小在小镇上生活的她,遇到的都是淳朴善良的人,对于这样的邀请当然不会有怀疑,林羽歌心里立马乐开了花:“谢谢你,这个地方你知道吗?”
青年随意往纸条上瞥了一眼:“知道啊!当然知道,就在前面,我捎你,上车吧!”
“那先谢谢了!”看来大城市里还是有好人存在的!林羽歌开心的想,单纯到根本没有对于这样好心的邀请有任何警备感。
青年吸了口烟,吐出一个烟圈,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林羽歌伸手拉开车门,冷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烟味,又闷又呛。她刚要坐进去,衣领却被人从后揪住了。对方一使劲,把自己扯了回来。她被这股抓力引的猛退,撞到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她忙站好,抬起头,看到一张干净爽朗的侧脸,挺拔的鼻梁和有着好看弧度的嘴唇,这是一张青涩帅气的脸。刺眼的阳光照的他的头发变成了淡淡的栗色,特别是脑袋旁一圈,就很镀了层金边一样。
在那一瞬间,在林羽歌的心中,忽然涌现出许多的场景来。
为什么呢,这个人会给她这样奇妙的感觉。
像冬日午后的太阳,温暖。
门前流淌的溪水,清澈。
田野上刮过的风,凉爽。
“不用了,我是她哥哥,我是来接她的。”少年开口,声音和人一样让人舒服。他的一手轻轻扶着林羽歌瘦小的肩膀,手心传来温暖却不烫人的温度。
可是哥哥?!林羽歌使劲仰头,看着这位从来没见过的俊朗少年,眼中满是惊讶。
“哦,我只是好心……”青年看了看他们,将车窗摇下,嘟哝着开走了。
“那个,不好意思,你说哥哥?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吗?”
少年看了眼被揪在自己手里瘦小的林羽歌,她正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叹了口气,少年严肃的反问:“你认识那个人吗?”
林羽歌晃了晃小脑袋。
“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糊里糊涂的跟他上车呢!你妈没告诉过你不能跟陌生人走吗,像刚才那样没有出租车驾驶证的黑车,你要是坐上去,被卖掉是十有八九的事情!”
林羽歌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会吗?可是那个人是要帮她呀。不过好像妈妈真有和她这么提醒过,千万不要和火车站附近的大叔说话。
“哦。”
少年看了看她的窘样,被晒得通红,还是一个人:“你一个人在这么热的天出来就不怕中暑了吗,你要去哪?我送你吧。”
林羽歌想起他刚刚的教导,表情很犹豫不决。
“现学现用啊你…放心啦,我不是坏人。我叫叶晟。”
林羽歌看他的脸,长得这么温暖,肯定不会是个坏人。“我叫林羽歌。我要去这里”她将写了地址的纸条递上,双眼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脸。长得一点都不像嘛——
“林羽歌?很好听啊。”叶晟拿过纸条,对她一笑,“走,这个地方刚好我熟悉。”
他的笑容,就像晴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