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
“肖恩,亚娜,大家,出来了啦。”看向那个将自己带来的女人,大约三十岁上下的岁数,一双水蓝色的眼睛散发着温柔的光芒。但是,索拉低下头,虽然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领养者,但又能怎样?过不了一个月,她就会离开这里……
“琳赛斯,你回来了。”一个十来岁的女孩走了出来,和琳赛斯一样的金黄色长发,刘海下的眼中却弥漫着悲伤。
「Jana(亚娜,意为上帝仁慈的礼物)琳赛斯一家成员13岁」
“怎么了?”琳赛斯的手不由得握紧。
“今天埃博尔他,不行了……”叫亚娜的女孩转过身去“琳赛斯,他一直在等你。”
“我知道了。”不解的索拉跟着琳赛斯和亚娜来到了内室,刚一进去便愣住了,只见床前已经围了七八个人,见到琳赛斯进来,他们都不约而同的让开,露出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小男孩,好像是听到了琳赛斯的声音,那原本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从死寂中焕发出一点光彩,然后竟然慢慢坐了起来。
但是索拉明白,这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而周围的孩子们也默默低下了头。
“埃博尔,怎么样了?”琳赛斯温柔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但她依然换上微笑走了过去,拉着索拉,“看,家里又多了一名新成员了哦。”
“你好,我叫埃博尔,琳赛斯之家的一员哦,以后……”那个瘦小的男生脸上的微笑突然一滞,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而索拉却是微微愣住了,怎么回事?他不知道自己快死了吗?又从哪里多多指教?
“喂,你这小鬼!别用那种眼神看着埃博尔!”一个红发的男孩走了出来,“道歉!”他站在索拉的面前,皱着眉头,“埃博尔他不需要那种眼神!”
「Bennett(班尼特,意为受到祝福的)琳赛斯一家成员14岁」
索拉抬眼,瞥了瞥愤怒中的班尼特,随后转过头去。道歉?她为什么道歉?这个叫埃博尔的人本来就是要死了!
“你这混蛋!”班尼特的怒火越燃越旺,一只手已经抬了起来。
“班尼特,别这样。咳咳咳……”埃博尔开了口。
“埃博尔!?”班尼特不可置信的回头,“她……”
“咳咳咳……没事了,她是我们一家的新成员,我们的家人。”埃博尔道。
随即他又转向琳赛斯:“琳赛斯,再给我唱一遍那首歌吧,大家一起……”索拉看着埃博尔眼中的光芒渐渐在淡化,但那仿佛始终有着一丝莫名其妙的希望,这是为什么呢?
“好。”琳赛斯轻轻点点头,取来了一把小提琴,随后,一段欢快的前奏响起。
“ヨホホホヨホホホ
ヨホホホヨホホホ
ヨホホホヨホホホ
ヨホホホヨホホホ
ビンクスの酒を届けにゆくよ
海风気まかせ波まかせ
潮の向こうで夕日も騒ぐ……………………
(呦嚯嚯嚯,呦嚯嚯嚯,呦嚯嚯嚯,呦嚯嚯嚯,将宾克斯的酒,送到你身旁,像海风随心所欲,乘风破浪…………《宾客斯的美酒》)
从没有听过的曲调,从所有人口中轻轻唱了出来,那个叫埃博尔的孩子也慢慢闭上了眼睛,唱着唱着,他轻轻问:“琳赛斯,真的有那种地方存在吗?大海……”
“有哦,海、风、太阳、同伴,海上有许多神奇的地方,只有一种季节的岛,飞在天上的岛,那里是梦想和自由存在的地方……”琳赛斯答道。
“真想去海上看一看啊……海、风……”埃博尔闭上了眼睛,噙着一抹微笑,永远的睡着了。
出乎索拉的意料,并没有出现一片哀泣,当歌声停止,每个人都是一片平静。一个棕色头发的男孩走上前去,将埃博尔小心翼翼的抱了下来,放到了外面一个小木筏上,随后亚娜带着两个女孩把各种颜色的花摆放在尸体周围,男孩回过头来:“班尼特,埃博尔的火葬你……”
「Shane(肖恩,意为耶和华是仁慈的)琳赛斯一家成员16岁」
“当然,埃博尔的火葬我亲自执行!”班尼特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即将流出的泪水。
索拉静静看着这一群人,这是她出生以来见到最奇怪的一群人,他们的眼里没有那些令人厌恶的贪念,而且没有虚伪和假装。但是,她垂下头,就算如此,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们还是会抛弃自己吧?
“不过,我看我们的新家人还有些没搞清楚情况。”肖恩走了过来,蹲下来微笑着看着索拉:“我叫肖恩,是琳赛斯之家最年长的,是大家的兄长呦。”
索拉看了一眼肖恩,没有开口。
“你呢?”肖恩没有因为索拉的冷淡而尴尬或者生气,依旧温和的笑着。
真是讨厌!索拉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他们这是什么反应?家人死在眼前还笑得出来?有什么值得笑的?他们不应该悲痛欲绝吗?不该像那群贵族一样一直虚伪的流泪吗?
怎么会这样?
“肖恩,跟这种小鬼瞎扯什么?我们走吧,太阳就快要落山了。错过了落日,埃博尔可就找不到去那个世界的路了。”班尼特转身抬起了木筏,步伐坚定地走了出去。
索拉闭上眼,看来在这里,她依然是不受欢迎啊,不过,习惯了这一切的她早就明白,不受欢迎的人,必须消失。“怎么?埃博尔不需要你这种人送行……”被挡了路的班尼特很是不爽,刚想喝止索拉,却发现索拉已经走出院子,向远方去了:“这家伙……”
不过是继续流浪而已,索拉一路向更北方飞奔,超过以往的速度。她一个人会活的更好,比任何人都……
“喂,给我站住,混蛋!”轻轻放下埃博尔,班尼特提脚追了过去,怎么会有进了琳赛斯一家的门却能离开的人!就算不喜欢她,家人就是家人,是永远不能抛弃的人!
“我们也去吧,”亚娜和肖恩也追了上去,“那个孩子只是受过伤而已,大家一定……”
“安心吧,我们都了解的,”一个孩子开口,“我们大家都是家人啊。”
“是啊,大家,一起去把我们的家人带回来吧!”
“好!”
但是,找到并把索拉带回来时,已是晚上。
“抱歉啊,”抱着沉默的索拉,肖恩满脸愧疚的开了口,“我没能在日落前把这孩子带回来……班尼特,我……”
累的满头汗的班尼特跪在埃博尔的尸体前,沉默了许久,他抬起一只手,制止了肖恩的道歉:“琳赛斯,肖恩,亚娜,大家,我们去给埃博尔送行吧。”
“可是班尼特……”亚娜看看已经一片漆黑的天空,“这么黑的话……”
“没问题的,”转过头来的班尼特竟然呲着牙笑了起来,“我能做到的,相信我吧。”
“班尼特,你又要用你那能力了吗?”亚娜了然的点点头,肖恩只是带着些许无奈的看了一眼班尼特,转身去抬埃博尔。
“还是让我,”迟疑一下,“和这个新来的小鬼一起吧。”班尼特看向索拉。
被肖恩抱着的索拉沉默了,她知道在这西部的习俗,死掉的人没有光的指引,将会在去往黄泉的路上迷失方向。她并不想害了埃博尔,但是他们明明不是讨厌她的吗?何必再把她找回来?
看出了索拉的想法,班尼特说:“小鬼,你知道为什么大家宁可放着埃博尔不管,也要去找你这个麻烦吗?”
索拉愣住了,别开头。她怎么会知道这群怪人怎么这么不可理喻?
“进了琳赛斯之家,就是家人了,琳赛斯之家唯一的家训,无论何时何地,家人永远是最重要的,所以……”额前的碎发低下来,盖住他悲伤的眼。“埃博尔他,不会希望我违反家规,小鬼,你明白了吗?”
家人?索拉的身体僵硬住了。家人……她想起那个雪夜,不断飞溅的自己的鲜血,那闪着寒光的匕首,那对陷入癫狂的夫妇……是家人吗?
「“我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把这孩子带走。”画着妆的女人嫌恶的开口。」
「“这么多孩子,我哪里记得住?带走带走,别在我的宝贝们面前丢人。”怀搂着女人的男人这样说。」
「“不错啊,这样的姿色好好长的话,应该能被皇家选去吧,带她去学才艺,不要让我失望啊。”」
「“长生不老是我的了,所以去死吧,父亲会好好安葬你的,哈哈哈哈哈,这下整个家族都能是我的了……”」
她需要家人吗?
“我们走吧。”肖恩向着索拉微微一笑,“班尼特这家伙可是难得的认真了。”
“小鬼,你不愿意吗?”见班尼特还要发火,亚娜走了过来:“她还是个孩子,我们要给她一些时间来适应。”
“嘁,走吧。”
山谷,河岸。
班尼特最后看了眼埃博尔,轻轻唱着:“告别黑暗,告别忧伤。”
火苗在他手里出现,随之变成大火,瞬间吞没了木筏,但火没有停止,“给你光明,给你欢歌。”
“黎明的太阳,神圣的光芒。”其他人也加入进去。与此同时,火焰环绕了整个山谷没一个角落都被火光完全照亮!
“海上的梦想,归宿的前方。
“游荡的灵魂啊,彩虹是七色,
“泉水是清澈,启明星是闪亮。
“风儿要吹向哪啊,遥远的奇迹之地。
“听见了吧,我们的悲伤,
“既非失落,也非迷茫。
“扬起思念的风帆啊,我终将来到你的身旁,
“在这里道出最后的离别,为你送去希望……”
索拉沉默着看完了这个仪式,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再见了,埃博尔。”看着木筏渐渐烧尽,班尼特收回了环绕了整个山谷的火焰。“这下,你就不会走的又冷又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