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大地广阔无垠,其上散落着无数城池,或大或小,相比与山川纵横起伏人烟稀少的天南地北,以平原为主适合生存的中州人口不可谓不稠密,因此大城格外繁多。
而这其中又以下界十大城榜单上的四座雄城最为著名,这四座有数千年历史的雄城各依一条奔腾大河,故以河水为名,分别为赤水、汶水、洛水、泗水四城。
以千年为后缀的底蕴,无法想象是怎么一种庞大,但就在今天,十大城中位列第四的汶水城里,以拱卫这座城池安危与繁华为己任的武士却非常愤怒,因为在他们对面,许多曾经许下誓言要共御外敌同伴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自己。
这是背叛!
但愤怒的武士并没有立即将这帮叛乱者杀死,不是因为叛乱者的首领,那个叫唐白鲤的年轻人是城主的子嗣,而是因为城主的禁令。
高约九丈的正殿前侧是一正二副三扇雕刻精美的紫木大门,此刻紧闭的正门前守着四个年轻人,三男一女非常兴奋的东摸摸西看看,就像刚出小山村的土佬帽对这座雄城里的新奇物件格外好奇,但要说他们是土老帽又不尽然,因为哪怕面对正殿前方数百名武士的凛冽杀机,他们没有丝毫紧张不安的情绪。
这四名随消失数年的大公子一同出现的年轻人,似乎根本不在乎双目已经喷火的数百武士,就在他们眼皮子低下嬉笑打闹!
要知道,他们的脚边还散落着十三具尸体!
城主近卫,从无数人中挑选出的最具潜力的人,再由实力强横的剑侍统领亲自教导,可以说,能穿戴上紫鱼鳞袍护守这座大殿的人,没有一个是弱者。
但当日领值的十三人却全躺在了地上,无一人活口。
没人知道十三名城主近卫是怎么死的,因为他们都已经死了。
而后闻讯赶来的武士没机会知晓他们的手段,因为城主传出的禁令。
只要这座城是城主的汶水城,那么就没人可以违背城主的命令。
就在数百武士以及越来越多赶来平乱武士的等待中,那扇始终紧闭的紫木大门终于从内部打开,只是这些殷切期盼的武士没能等到城主下达处死叛乱者的命令。
因为推门而出的是一个年轻人,在场的许多人依稀能从他英俊的容貌上辨出几分,他就是唐白鲤,那个在七年前随着生母病死后消失无踪的城主偏嗣,汶水城的大公子鲤。
唐白鲤跨门而出,跨过散落的尸体径直走到和殿廊齐高的九级石阶顶端坐下,然后在无数目光注视下撑着下巴开始发呆。
随他一同回来的四人终于不在研究雕刻精美华丽的建筑,紧跟着在他身边坐下。
其中一个头发编成无数小辫的男子笑嘻嘻凑过脑袋,肆无忌惮道:“老大,你真把你老爹干掉了?”
见兀自发呆的唐白鲤不搭话,男子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却被几人中唯一的女子一巴掌扇在脑袋上,就听那穿着一身火红长裙的靓丽女子挑着细长柳眉低声骂道:“西乞龙关,你是不是不说话就难受?早晚有天我要把你嘴巴缝死!”
被巨大的力道打的一个趔趄,差点栽个狗啃屎西乞龙关大怒,调头就想开骂,只是当他看到女子脸上攀起的森森笑容时立马弱了声势,舔着脸赔笑道:“别别别,我立马闭嘴,立马闭嘴。”
女子笑容森冷,说道:“那你还不赶紧滚蛋!”
西乞龙关无奈挪起屁股,在另外两名同伴幸灾乐祸中远远躲一边唉声叹气了。
女子又是狠狠一瞪眼还在偷笑的两个家伙,这才对唐白鲤抱怨道:“别理会西乞龙关,这家伙的脑子就是用来做摆设的。”
唐白鲤嗯了声,突然道:“雀女,问你个事呗。”
叫雀女的女子双手环膝,微微仰头看着天空,随意道:“什么事,你问呗。”
唐白鲤捡起地上的一把断剑,手指在断口处摩挲,怔怔道:“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这事让我还真不好说。”
雀女有些走神,随即道:“你也晓得我龙关朝冢还有鹿瑭四个都是孤儿,打小就不晓得爹娘长啥样,对爹娘也没什么念想,所以不晓得做这事心里到底什么滋味,不过管他呢,只要你自己觉得没错就好,我们几个都支持你。”
身材魁梧高大却天生一张娃娃脸的官鹿瑭难得插嘴道,正色道:“雀女说的对,这狗屁地方要是再有谁敢欺负你,咱们揍死他!”
“打架这种事怎么能少了小爷我!”
远远躲在角落的西乞龙关一听要揍人,立马来了劲,斜眼睥睨围聚在正殿前的武士,恨不得立马冲上去将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全部干趴下,只是当雀女一个眼神轻飘飘掠过,他再次萎顿下去,苦着脸蹲在地上。
唐白鲤忽然哈哈大笑,伸手指向前方,放声道:“就这些土鸡瓦狗也配欺负我?”
诺大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早就躁动不安的武士沉默后瞬间开始沸腾,被激怒的他们开始向前涌动,这就苦了与他们对峙的武士,人数还不满百人的“叛乱者”瞬间被涌动的人潮压缩在一起,节节后退直到九级石阶下方。
愤怒的武士前方,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挥手压下嘈杂的谩骂,神情不屑盯着坐在上方的唐白鲤,毫无尊敬道:“老唐我敬的不是你,而是你身为城主子嗣的身份,要没了这份身世,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座殿前嘲讽我们这些土鸡瓦狗!”
雀女脸色阴沉,双手渐渐紧握,就在即将抬起时被一只手压了下去。
唐白鲤笑着摇头,“我啊,早就不是当年被挖苦两句就躲起来哭的唐白鲤了。”
起身转身,他看也不看那名傲慢无礼的武士长,只是透过洞开的殿门看着无声坐在殿内的男人,呵呵笑道:“从小时起我就不喜欢内城里的一切,更不喜欢这座他最爱的大殿!”
猛然抬手,握拳,这座高九丈占地更是多达方圆三十丈的巍峨巨殿轰然崩塌,像被一只巨手生生捏碎,连同殿内的男人一同沦为废墟。
石木溃散中,唐白鲤豁然转身,冷漠扫视惊骇欲绝的数百武士,平静道:“从今天起我就是汶水城的主人,不知道城主的身份是否能让你们尊敬。”
数百武士面面相觑,更加惊骇。
不说挥手间毁掉一座庞大楼殿的通天手段,这份无所顾忌自立为主的宣言,楼殿垮塌也没出来的城主,难道说……城主已经死了?
弑父!
无数人被跳出脑海的两字给吓得直冒冷气,纷纷否定这个想法。
以城主通天的修为,怎么可能死在唐白鲤手上,就算他也是个厉害的修行者,可他才修行多少年!
武士前方的武士长更是面如土色,哪怕已经给吓的双腿发软却还强撑道:“不要以为你是修行者就可以肆无忌惮,没有城主亲自传下命令,汶水城永远不会认你为主人!”
“真是呱噪。”
挥手间,一直被他把玩的断剑闪电飞出,透胸而过,唐白鲤略过死不瞑目的武士长,冷眼扫视躁动的武士,冷声道:“降或者死!”
一片死寂。
然而压抑的沉默很短暂,既然能成为前殿守卫,他们的忠诚毋庸质疑,同样也不会缺少勇气。更重要的是,武士的尊严,不容亵渎。
可悲的是,在绝对的力量前,越是反抗下场通常都越凄惨。
当衣不沾血的官鹿瑭将双刀收入腰间时,数百武士再无一个活口。无数尸体横陈堆叠,皆是一刀毙命,弥散在殿前的浓重腥臭几乎让人窒息。
而制造这场人间地狱的刽子手,那个有着清秀娃娃脸的魁梧男子,在片刻之前还是那样憨厚天真。
完全是屠杀!毫无反抗的屠杀!
哪怕是誓死忠于唐白鲤的武叔和那些侍卫,在亲眼目睹这样的血腥屠戮后心中任被恐惧填满,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不是敌人。
猩红和血气最能激发人的杀意,
抬头看向远方,他呵呵一笑,杀气腾腾道:“武叔,传命下去,封锁全城,尤其是里边这座城主府,没我的话不许放出一个,不听话就全给我杀了!”
“朝冢鹿瑭,你们两人去盯着知修堂里的那些修行者,谁不老实就让他去死。”
“雀女你去看着我那个弟弟和他娘,估计他们现在也差不多听到消息了,别让他们逃了……只要这两人不死,其他的跳梁小丑,尽管杀。”
“龙关,你去府门守着吧,别让人出去就行。”
唐白鲤一连下出一串命令,然后就笑着在石阶上坐下,他看了眼冬日里略显昏沉的天空和满地的尸首血泊,自言自语道:“和以往的做的事相比,这次闹的有点大啊……劫了一座城,该有多少湖底老王八要爬出来透气?”
雀女有些担心看了他一眼,说道:“要不让我留下陪你吧,知修堂让朝冢一人去就行,那些废物,实力不怎样眼力劲到是厉害的很。”
唐白鲤摇摇头,眯着眼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只要把这座城主府看好别让里面出乱子就行。”
雀女一声叹息,转身离去。
随着她离开,原本还有些热闹的殿前瞬间空空荡荡,只是似乎还赖着个碍眼的家伙啊。
唐白鲤抬头,瞪着多事的西乞龙关道:“你怎么还不走。”
西乞龙关苦着脸,郁闷道:“我能不去守门不?有他们几个四处盯着,还有谁能往大门口去,我不就成了摆设嘛。”
唐白鲤无奈,撑着下巴道:“那你想干嘛。”
“嘿嘿。”西乞龙关看向远处,兴奋得直搓手。
那个往这来的家伙的气机可真是强横啊,估计要把他干趴下要废上好些功夫,不过这才痛快嘛!
唐白鲤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骂道:“滚蛋,这是冲我来的,你瞎掺和什么。”
一听要打发自己,西乞龙关立马不乐意了,一本正经道:“看看看,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忒生分,你的事那不就是我的事!”
“得了吧。”唐白鲤满脸鄙夷,道:“手痒了就手痒,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想了想,唐白鲤又道:“这事必须我自己解决,肯定不会让你动手,你要真闲没事做,去知修堂闹腾去吧,让官鹿瑭去府门守着。”
“好勒!”
西乞龙关眉开眼笑,一溜烟跑了,他说这么一大通废话,可不就是为了最后这句。
“终于清静了。”
眯起眼睛的唐白鲤看向远方那道快速接近的惊人气机,那张俊俏面皮渐渐扭曲狰狞。
“该死的人,一个一个都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