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训的第一天是极有条理的一天。队员们严格地按照行程表进行着紧密的训练，秦天也时时刻刻地关注着队员们的状况。可是一直到了晚上就寝之前，陶亚都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好像早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紧紧地闭着嘴巴。秦天没想到他又会变成以前那种状态，本以为“暴露”了的他也该学会搭理自己，谁知他还是老样子，心里不由地就生出焦躁。
怎么样才能让陶亚再开口呢？即使不是真的说话，比如“嗯”一下，“哼”一下，甚至“啊”得叫一下也行，只要那张嘴里发出声音，他的心里似乎就会舒服一点。陶亚不说话的时候还没有感觉到，开了口以后秦天就忽然很想一直听到他的声音、想和他说话。这倒不是因为对陶亚挂心，而是秦天自己的自负。从小到大即使继父不那么喜欢他，他也是在称赞中长大的。老师、同学、朋友中从没有无视自己的人，自己也从没做过令人轻视的事情。偏偏遇到了陶亚这样的人，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不，还是个偷窥狂，这口气秦天实在咽不下。想看看这个家伙到底会无视自己到什么时候，想看看这个家伙能撑到什么程度——对自己想要接近陶亚的理由，至少秦天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上午的训练是在宿舍前的空地上进行的。秦天倚在木质的楼梯栏杆上，望着在做着快速摆臂的队员们。
“喂，陶亚，你真不理我吗？”
“……”
“我说着话呢！你倒是回答一下啊？不是会说话吗？”
休息的时间他飞快地凑到随意坐在地上喝水的陶亚身边，蹲下身在他耳边搭话。陶亚一脸烦躁地站起身，向不远处的长凳方向走去，而秦天则是不依不挠地跟着他。这样突然的行动让其他队员都好奇地注视着他们，小声地猜测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下面进行50米加速跑，大家自行5个一组，新生先进行。”李贺啪啪地拍着手召集大家。
仿佛是想摆脱秦天似的，陶亚立刻站起身来朝队伍走过去，秦天刚悻悻地想走开，只听到李贺朝着自己的方向：
“秦天哥，麻烦你给陶亚做一下全面检查，我担心他昨天的训练强度可能会对他的旧伤有影响。”
“好。”像是得到什么喜讯一般秦天不自觉地咧开了嘴，迅速地跑回宿舍拿医药箱。等他回来的时候，陶亚依旧坐在那张长登上，面无表情地望着正在训练的其他队员。
山上的空气颇为潮湿，但在夏日里则是比城市凉爽得多。于是像这样的大早上，太阳也不会显得那么毒辣。陶亚穿着极其清爽的白色T恤，上面是淡蓝色的几个英文字母，坐在褐色的木质长凳上，背景则是郁郁葱葱的树丛。他望着远方的侧脸显出一种与这山林相符的淡漠，在秦天的眼里形成了一张很奇妙的风景画。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走到陶亚跟前，秦天蹲下身，伸手按捏起他的小腿和脚踝。
见对方没有回答，秦天的动作大了点，笑着直接抬起陶亚的一只脚，把他的球鞋脱下来：“小骗子，别再装了。已经知道你会讲话了，就不用把李贺叫来给你做翻译了吧？自己的身体还要别人来说明状况吗？”
听到这话陶亚皱起了眉，那张不轻易张开的嘴唇动了动，然后发出了声音：
“我没装，也没说过我不能说话。是那些人自己这样想。”
秦天有些兴奋地抬起头，陶亚黑色的眸子正注视着自己，那话语也是对着自己说的。
“那病史上写什么‘失语症’？你连校医都瞒了？明明话说得这么好。”
“我不是话说不好，是不想说所以才不说的。”
这次回答得更快了，秦天的笑容也更明显了。
“既然说得好干嘛一直忍着？”
揉动着陶亚的脚踝，对方没什么表情，看样子并没有什么问题。
“你到底是来给我检查的还是来问话的？哦？”不满地瞪着秦天，陶亚一副你废话太多的表情。
微微上扬的语调和特有的疑问词让秦天忍不住噗哈一声笑出声来。在做准备的队员疑心地向他们的方向看过来，陶亚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你说话怎么这么可爱？语调好特别，是不是太久没说话所以这样？”
这回不是什么自负心的问题，是秦天真的觉得陶亚说话的口气很可爱。[哦？]——这是什么疑问词？不是“吗？”不是“呀？”也不是“嗯？”，而是“哦？”……秦天在心里偷偷模仿着陶亚的语调，越想脸上的笑容就越明显。
仿佛是被伤了自尊心，陶亚愤愤地俯视着秦天，黑色的圆眼睛瞪得大了，脸颊的红潮也一直蔓延到脖颈。抬头撞上陶亚的那种目光，秦天只是觉得更好笑了，不由地伸出手去捧住了陶亚的脸蛋，然后半站起身猝不及防地在那张小鸟嘴上嘬得亲了一下，就像李贺那晚对他做的一样。瞬间陶亚的脸色大变，荒唐和惊讶的表情同时出现。不远处的训练队伍里也传出不小的惊呼声，视线如箭般嗖嗖地射了过来，这其中还包括李贺的。
“集中注意力！”是李贺的大喊声，伴着明显的不快和愤怒。
秦天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和陶亚拉开了点距离，对方则是一副要杀了自己的眼神。想要圆场似的他伸出一只手去揉陶亚的头发，也不顾对方的挣扎，一边故意大声地笑着说“真是个可爱的小子”。陶亚则是迅速地穿上球鞋站起身走到离秦天很远的地方。
看样子是生大气了……秦天暗想，刚刚那个行动在自己看来也太过突兀了。其实并没有想过要亲陶亚，只是在看到那张小小的嘴巴里粉色的舌头在转动的时候，就忽然头脑发热。不想辩解什么，因为没什么好辩解的，那一瞬间他就是失去理智了。
不一会儿李贺走了过来，他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烟，白色的烟气袅袅地升起。猛得吸了一口，他抬眼冷静地望向秦天：“陶亚没什么情况吧？”
“嗯。我感觉没问题。”秦天尴尬地挠了挠头发。
“那就好秦医生。”李贺把对秦天的称呼重新变了回去，声音也越发得低沉，“只是希望秦医生以后不要做些奇怪的事情。”
“……”
“再被我发现的话，说不定我会揍人的。”
李贺把烟头丢在地上踩了踩，向秦天笑了一下，毫无笑意的笑容。这种模样的李贺秦天从来没有见过，因为他接触的李贺一直都是个中规中矩的人，不会向谁随意低头，也不会向谁随便示吅威。而这样的李贺居然和自己说了那样的话……
有些不知所措的秦天也回笑了一下，想要解释什么，却最终也没有脱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