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怎么样了？”
傍晚的时候，李贺来医务室接陶亚。或许是为了弥补白天的时候自己没能陪在身边，李贺执意要背着陶亚走。但是陶亚却意外得扭扭捏捏，趴在他背上的时候还隐隐地看着秦天的眼色。
“明天能跑吗？”李贺显然没注意到这些，他最担心的还是明天的比赛。本来以陶亚的成绩进入全国前五是没有什么悬念的，但是这一摔却成了最大的危机。身为运动员，等待了很久的机会就这样从手中溜走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无所谓。”陶亚却只是贴在他颈根轻轻应了一句。
“什么？”
“跑不跑无所谓。”
李贺以为听错了，讶异地侧过脸。
“我是为了你才跑步的。”
“……”
“但是我现在打算放了你。”
“什么意思？”
“我会放了你，因为我不会再爱你了。”
李贺猛然停住了脚步，慢慢地直起身子，陶亚就从他的背上缓缓地滑下来。转过脸去，他看见陶亚的表情，好像想要哭却又分明笑着的表情。
“我爱上秦天哥了。”
李贺的眉瞬间皱了起来，但没过一秒，他再次蹲下身来：
“上来，别和我闹脾气，我们快回去吧。”
但是陶亚并没有反应，只是像平时一样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里：
“我以为我和你是相爱的，但那只是‘以为’而已，不会变成真的。因为爱情不是凭想象和决心就能实现的。”
“……”
“更何况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自己并不爱我。”
“……”
“或许你也从一开始就明白，我对你的感情不是真正的爱情。”
说着陶亚往李贺的方向走了一步，近到两人的脸就在彼此的眼前。李贺有瞬间的慌张，走到现在真的都是一场错误的想法前所未有得强烈起来。一直都觉得，就这样走下去，总会有一个终点，总会有什么出现。所以强迫自己走下去，即使知道是错的还是走下去。但现在，李贺忽然觉得或许正确的路真的在别处。
其实陶亚一直知道李贺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因为怕失去，只是因为怕再变成一个人，所以装作不知道，所以死死地抓住了李贺不让他离开。但是现在，当他遇到了秦天之后，他开始明白，如果是错误的，即使走到尽头也不会变成正确的。
“你爱童桐吧？”
“……”李贺感觉自己的双腿开始颤抖。
“我知道你爱的不是我，而是童桐。从前爱着他，现在还爱着他。”
“我也爱你。”
“那不是爱啊……我也以为我爱着你，不，我确实爱着你，但那是亲人之间的爱，不是爱情啊……”
“……”
“遇到秦天哥以后我才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爱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然后我想到你看着童桐的眼神，眼睛是不会说谎的，所以既然我都明白了，你也就没有必要再对我说谎了。”
李贺没有再说话，只是一把揽住了陶亚的肩膀，开始带着他一步一步地缓缓向前走。陶亚顺从地随着他，因为他知道李贺的性格——沉默代表了一种肯定和认可。所以非常安心地，陶亚将一只手环上了李贺的腰，像他们曾经无数次做的一样。就像秦天说的，自己手腕上的伤痕是因为李贺生的，但是现在，那些委屈的过去，那些痛苦的感情，都会随着伤痕的消失而消逝。他们，终会走向各自的路，各自该走的幸福的路。
半晌，李贺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将陶亚揽在了怀里，胸口的温热就透过彼此的T恤传达到对方的身上。
“桃子啊……”
他轻轻地唤他，唤那个自己为他取的名字。
陶亚伸出手，慢慢地抚上了李贺的背。他知道这个陪伴他们度过年少孤独岁月的名字，即使他们不相爱也不会消失，因为那里面有着沉甸甸的回忆，疼痛却重要的回忆。
接着李贺伸出双手，温柔地捧住了陶亚的脸，然后极小心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吻。陶亚并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这会是他们最后的吻别，所以只是闭上眼微笑着接受。
可是这一切，在秦天的眼里却一点也不美好。是为了给陶亚送他丢下的运动员号码牌所以追上来的，却看到了如此冲击性的一幕。
揉了揉眼睛，他有些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刚刚还在自己面前红着眼睛告白的人，现在却笑着和另一个人亲吻，那些令自己心跳不已的告白瞬间就在脑海里碎成了玻璃片。
空虚地笑出来，秦天缓缓地转身。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还不如什么都没有确定。这样的话自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失落，这么难受。
一场梦。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回家的路上，秦天一言不发地开着车。一旁的佳喜识趣地没有搭话，只是用担心的眼神望着身边的人。
很少见到秦天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气愤，伤心，这些感情在秦天的脸上很难找到。即使有也只是一闪而过。她了解的秦天就是这样一个冷静自制的人。但是今天，分明不一样。即使她不能判断现在的状况究竟因什么而起——秦天说是去送号码牌的，最终却失魂落魄地带着号码牌又回来，但她也能猜出八九分——一定是看到了什么，还和那个小家伙有关。
想到这里，佳喜苦笑了一下。秦天已经陷在里面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要去喝一杯吗？”
“嗯？”秦天下意识地偏过头。佳喜的声音不小，但是不知为何他听不太清。脑袋里还在反复上演刚刚撞见的一幕，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我说，我们去喝一杯吧。”
“哦。”默默地转动方向盘，秦天调了个头，开往两人常去的啤酒屋。
大概是心情不好的缘故，坐下来没喝两杯，秦天就觉得头开始疼了。本以为烦躁会随着啤酒的凉意减缓一点，却意外得越发明显。
很郁闷，郁闷得像要爆发的火山，在胸口的位置喷薄着。应该找个人诉说的，如果佳喜和自己不是那种关系的话，他是很想要对佳喜说的。但是现在不合适，似乎什么都变得不合适了，遇到陶亚以后。攥紧了冰凉的啤酒杯把，秦天大口地吞咽起冰凉的黄色液体。
“到底怎么了？”终于忍不住开口，佳喜看不得秦天一个人辛苦。
伸出一只手去，她将他拉入自己怀里，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脖颈前，轻轻地撩拨着他的头发。
“我们秦天，有什么事吗？”
温暖。当额头触上佳喜的皮肤的时候，秦天只是觉得温暖。像个孩子一样，他缓缓地闭上眼睛，但还是没有开口。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呢？
他很想这样问。
这就是爱吗？
陶亚所说的爱吗？
如果这是爱，陶亚为什么还是转身了呢？
为什么陶亚说了爱自己，却还是选择了李贺呢？
秦天想停止，却无法停止思考。
如果爱情是一种执着，那么他宁可不要执着。可是为什么，一旦执着了，就无法抽身了呢？
是谁说了开始，又是谁说的结束。
明明没有人说开始，也没有人说结束。
但为什么，就这样开始了，就这样结束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