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艰险欲行难,举步艰难疑初心。
挂碍重重皆浮云,坚定意念得始终。
当一个人选择去实现一个伟岸的理想或者目标,而在前行的路上久久毫无成就之时,一些世俗的人和事都会作为一种挂碍出现,而这个人也会动摇本心,他会想若再坚持是冥顽不灵、是迂腐无知?若再坚持是虚耗光阴、是大器晚成?若在坚持是饱满人生、是孑然一身……他会不自觉的去用这些问题折磨自己,稍稍为自己开脱一下,自以为是孤芳自赏,却会被当成是一种虚伪无能,因此,他将会满腹苦水无处宣泄,他还能坚持最初的选择吗?
年少轻狂且毫无准备的郭晋优正走在这条荆棘遍布的路上,每每跨出一步,他的思想都在冒泡,脑海里不断浮现而上的子虚乌有山热脸贴人冷屁股的无能,担忧的是在前途中如何化险为夷,他不害怕来自外界的直接的威胁,而会为暗藏的危险感到恐惧。这些年与世隔绝的生活所筑建的一种看似英勇无畏的多愁善感,把他从一个单纯良善的少年变得老气横秋,一路上在为一些还未发生的事情担忧,心中不断重复的是去往兽王城该走哪一条路?
兽王城在恶狼谷的西方,若直接西行,要路过蛟龙涧、草滩林、虎王山、狮驼岭、云崖、紫红飞瀑、自然迷宫玉竹林,才能到达兽王城,这是地图上最近的路线,亦是动物大军朝觐兽王所走之路。
若从恶狼谷北上,再西行,穿过万里云漠,南下通过大雪岭,也能到达兽王城。只是这云漠自古就是战场,尸骨累累,堆积如山,常年阴气凝聚不散,鸟不拉屎。就是艳阳高照的大白天走进去,也会背凉发立(脊背上如有一只冰冷的手在抚摸,使人恐惧而头发直立)。据说云漠深处藏着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每次人类与兽族在此大战后,它们会运走武器和伤残兵士,清理战场。有人说是天神怜悯世道而留下半神族维护人间秩序,还有人说那只是极北的游牧民族,但从未有人见过这股神秘力量,而它们从未介入战争,似乎有意追求与世无争。
若从恶狼谷南下,进入精灵国后再西行,沿着紫红河逆流而上,闯过自然迷宫玉竹林,也能到达兽王城。而精灵国有大片的森林和沼泽,终年弥漫浓雾、毒瘴,大多生灵都生活在树上,沼泽里有鳄鱼、毒蜥蜴、毒蛇等,根本无路可走,常人是无法穿越过去的。
相比之下,二人决定走第一条路。日行中天之时两人走在茫茫原野之上,群兽都避而远之。多年来它们都领略到狼孩的厉害,比猴儿精,比豺狼狠,比雄狮壮,比狗熊有力量,他简直是头充满智慧怪兽,一般很少有低劣的动物招惹他。因此,在野兽群里,他还有点儿威望,尤其是在他成年后,几乎没有猛兽愿意与他为敌,加之他又懂得动物之间的语言,也团结了不少豺狼虎豹。他今日要离开了,这对这些掠食性群体来说是一种解放,意味着恶狼谷的“压榨剥削”离开了,它们再也用不着抑制本能的凶残、嗜血,继续你死我活的生活。
西行路上披荆斩棘,年轻夫妇信心满满,出了恶狼谷,来到了蛟龙涧。蛟龙涧深不见底,只听得水流哗啦作响,约百米宽的涧间藤绕白雾,周边有绿松环绕,更显得神秘莫测,给人一种天险不可逾越、美景不可征服之感。
行至涧边,没了去路,夜幕亦即将拉下,二人只得备足过夜的柴禾,生一堆篝火,随便吃喝了些,相依偎在火旁,黑炭迷迷瞪瞪的,一边放哨一边睡觉。
不久后,夜色吞噬了天地,将蛟龙涧用一张黑色幕布掩上,把它变得沉静、神秘,如同沉眠在山水间的巨龙,那血液、气色令人不寒而栗,使人不由得感叹一句:天工之物,奇趣非凡。
年轻的丈夫抱着熟睡的妻子,闻着她如兰似桂的迷人体香,脉脉望着她清淡如水的俏模样,心里想着说不完的绵绵情话,嘴上自言自语了些许,以慰藉闷闷不乐的情绪,而后带着一点点倦意进入了梦乡。
逝者如斯夫,不知何时,他听见有个女人在喊他,那声音纤细而激动,充满着饥渴感,令人不由得心神荡漾,又似乎能令人伤今怀古。他起初疑是汝魅的声音,睁开眼睛竟发现丛林中霞光无限,每一棵树都泛着银光,沉谧的蛟龙涧变得可爱明朗,就在蛟龙涧的上方,悬浮着一个女人,她一身白色轻纱掩脚,背上长着一对绚丽的羽翅,白净的面容姣好可人,疲累的蒙娜丽莎式微笑略显憔悴,仪态虽说逊色于汝魅,但其风韵依旧宛若仙子,尽显成熟。
他使劲揉揉了眼睛,上前傻傻的问:“你是谁啊?”
她并未开启苍白的嘴唇吐露一字,而是轻轻飘到他的面前,不知为何含泪满眶,又不知为何紧紧依靠在他的胸膛上,泪珠子夺眶而出滴到他的胸前的挂饰上,暗黑色的木马似乎受到感染,闪过一丝柔和的白光。
他准备推开或者躲开她,但却没有那么做,倚在胸前的冰冷身躯让他感受到一种似曾相识,一种遥远的、几乎来自上辈子的熟悉感,这是他从小就渴求的一种感觉,虽然他还不明白这会来自于谁?
突然,天空中出现几道霹雳,乌云被炸裂了几道口子,大地随声应和,发出卑微的哀鸣,四周瞬间变得一片漆黑,只有她还像个萤火虫,浑身散发着银光,仿佛是对昏暗天地的一种控诉。她伸出闪烁荧光的纤纤素手抚慰着他的脸颊,用世间最怜爱、慈和的目光注视着他,仿佛要开口说话,但“霹雳”再次轰顶而来,她竟像玻璃般碎裂,每一个碎片都像一只萤火虫,很不情愿的掉入深不见底的蛟龙涧。
他没来得及为此感伤,就听见一声龙吟,从蛟龙涧深处传来,声音沉闷、哀怨,仿佛是在痛哭。突然,又听到了一句呼喊,急忙转身望去,看见汝魅就在不远处,黑炭也在身边,汝魅在喊:“你想跳下去吗?”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在崖边,若再行一步,就会跌入深谷。
不等他开口解释,汝魅便是一番闷闷不乐的唠叨:“做你的妻子完全是我一厢情愿,根本没有估计你的感受。逼你用功读书,也完全为了有朝一日你能带我走出这荒凉的恶狼谷,到人类世界里去,做一对夫妻,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没有储蓄的日子,我真的感到惶恐,我怕你在与野兽的争斗中死去,更怕你一走了之。我只能尽我最大的努力把你变成我唯一的依靠,不奢求你将来有大成就,只求能稳定的去生活。我爱你,更爱我们的家,我不希望它因没了物质的支撑而破碎。”
原来她以为他在迷茫的人生面前低下了头,想一死了之。他急忙把梦中所见都告诉她,但这么离奇的说辞,显然没能获得她十足的信任,她变得忧心忡忡。靠在他的怀里,抚摸着他的胸口,胸口处有一个兜兜,里面装着那本《死神志》,这是她的抉择与命运。
深秋的后半夜已经不再“温柔”,回到火堆边,加了些柴禾。他从包裹里拿出了几件衣裳,给妻子穿上,把她扶回火堆边,静静的拥住她。
这一夜,他并不知道怀中的妻子失眠了。她望着寂静而暗黑的夜空,看着夜色一点点被剥离,眼前一点点明亮,看着“蛟龙”又横在二人面前,挡着去路,优美的人间胜景居然是忧心的烦恼。
清晨的阳光打散枝叶间的凝霜,秋风到来摆落了一地的晶莹剔透,压抑的树林间活动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求生者,为了一天的口粮而去“物竞天择”,一切又回到残忍的掠食性荒野中,昨夜根本就没有主动投怀送抱的仙女,只有黄梁梦,只有妻子的熟睡中的均匀的呼吸,鼻息间吐露的兰桂芳香。
太阳一不小心从林间跑出来,惊醒了沉眠的他,黑炭居然趴在他的脖子上,把脑袋压在汝魅的头上,这么奇怪的睡姿,还是第一次出现。见到主人醒来,它跳到了包裹边,拨弄着它,示意该吃早饭了。
二人如它所愿,也随意吃喝了些东西,便各自分工,开始劳动。他从防身器械箱里取出他的“武器”——新月斩。它伴随他十几年,是在乾天洞的储物仓里发现的一把形似给新月装了一个把柄的镰刀,故称之为新月斩,其实就是用来樵苏的农具,身长五十多公分,适合单手把握。黑色把柄上刻着几句俚语,如下:银钩索命月,杀人不见血。破封八月半,炼魂每日中。
(“樵苏”意为:砍柴刈草)
他用新月斩砍来些藤蔓,而汝魅则用“满钺”割了些柔性极强的荆条,先把荆条放到火焰上微微加热,用它把藤蔓一节一节连接起来,做成“长绳”。将长绳的一头顺着石崖边放下去,再将长绳另一头固定在距离石崖边四五米远的巨石上。
她在崖边候着,而他顺着藤蔓滑下去,背着新月斩。
崖壁陡峭,凸凹起伏,常年在白雾中笼罩,因此异常潮湿,偶有石缝间生出一两颗劲松,树身平直,可供他歇脚。下到崖壁腰时,他发现一棵松树后面有一个石洞,洞口宽敞,能并排走进去两个人,却被人用一块石头挡住了一半。
石洞勾起了他的兴趣,他爬到松树上,跨到洞口处的平台上,从背上取下新月斩,握在右手里,钻进洞去,眼前是一条通道,里面干燥明亮,沿着通道的石阶走下去,不到二十米处是一个球形的洞里,洞壁拱园,貌似不是人为,顶部有三处通风换气口,能把阳光采纳进来。洞里空无一物,却按照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设有四门。
他正是从西门进入,门口的石壁上刻有两句话:前路无限好风景,只是到头难再行。看来是前人给后人的警示语,径直走到东门处,门口石壁上写:蛟龙洞通往空同寺。他疑惑不解,难道在这山野石崖之中,还有佛家道场?
再到南门处一看,石壁上写:南下蛟龙涧底,可见温泉一眼。这令郭晋优喜出望外,他连忙沿着石阶下去,大约七八分钟的路程过后,眼前豁然大亮,显然是到了出口,拨开遮挡洞口的枝蔓,走出去,眼前所见令他大吃一惊。溪流在嶙峋怪石间婉转游走,野草碧绿,鲜花盛美,一口热气腾腾的水潭躺在乱石间,潭水清澈见底。原来蛟龙涧底只有一条小溪流,而浓浓云雾正是这温泉所引起的。乱石中有条小路,通往对面的山崖,他走过去,发现了隐匿在松林间的栈道,道儿弯弯曲曲的伸上山崖,可以断定那就是通往崖顶的路。
他欣喜若狂,恨不得马上就告诉妻子,立马沿着来时的路,回到蛟龙洞,准备从西门出去通过“长绳”爬上山崖,但他犹豫了,难道让妻子也“滑绳”吗?(滑绳是一种建筑作业技能)昏暗的北门引起了他的注意,走近一看石壁上无字提示,再一番思虑之后,他走了进去,发现通道通往高处,就一直爬上去,走了大概上千阶吧,方才见到亮光,可是光迹斑斑,或明或暗,再往上爬,才发现出口被一口巨石压住,阳光从缝隙间溜进来。他用新月斩当撬杠,将月牙刃塞进缝隙间,用力晃了晃,发现巨石是松动的,于是就使出浑身力气,将巨石挪了挪,露出个大缝儿,从此钻了出来,发现了一堆篝火。
原来这就是固定“藤蔓绳”的那块石头,而汝魅正呆呆的坐在崖边,听见身后有响动,立马转过来一看,惊叹一句:“怎么可能?”两人所有的忧思都打消了,她冲到丈夫跟前,急忙上下打量一番,看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他把所见都告诉妻子,便灭了篝火,带上行李,叫上假睡的黑炭,通过巨石下的通道来到蛟龙洞。他看了看东门处的几个字,来到南门口,带着未被满足的好奇心下到蛟龙涧底。
汝魅已被涧底的美景所吸引,她走到水潭边,摸了一把潭水,水温不超过四十度,且水清无比,可见水底洁净的鹅卵石,很适合沐浴。于是就放下行李,三下五除二扒光衣物,钻到温泉里,浅棕色的身躯在水里搅起一圈圈波纹,她就像映入镜子里,每一寸肌肤都清晰可见。
他抱着黑炭,坐在水潭边的巨石上,饶有兴致的抚摸着黑炭的耳朵,黑炭发出呼噜的声音,表明它愉快的心情,但它看到水中的汝魅,就会害羞的闭上眼睛。他则是一饱眼福,美人美景竟收眼底。
温泉中的汝魅用一双纤长的玉臂戏弄着温润的水,身心完全放松,随意捡了个优雅的姿势躺下,闭上眼享受着。昨夜半睡半醒,又为丈夫牵肠挂肚,导致她现在开始犯困,加之温泉里润和如春,使她很快就酣睡过去。
如此一睡,可把他吓坏了,他怕她被水呛着,就急忙扔下黑炭,扒光衣服,下到水中,把她抱到潭水中间的突出的鹅卵石前,自己背靠石头,将她放在怀里,看着她睡,不料这一睡就是大半天。
温泉中泡久了,他只觉得浑身经络舒畅,感觉脱胎换骨似的,一路风尘与疲惫亦被洗刷,更有佳人相伴,真想永远逍遥在此。
她醒后发现棕色的皮肤变得洁白无瑕,像是换了副皮相,整个人比之前更妩媚、靓丽,身量多一分或者少一分就是瑕疵。发现玉立在面前的妻子的变化,他显然是惊呆了,目不转晴的看着她,不住的吞咽口水,所有赞美的词都不能形容她在这一刻的美,那种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啪”清脆的耳光声过后,耳边传来妻子的一句话:“别只顾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