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一直地下。柳映雪独自坐在屋里,头上蒙着盖头,这块大红色的盖头大概是今夜唯一一个喜庆的物件。柳映雪静静地坐着,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只知道自己已经这样坐了好久。
沈如玉在前几日,就搬进了东院,空出西院给柳映雪住。
林清风被林老夫人压着,不得已来到西院,站在了柳映雪的屋前。
门“吱”地一声开了。盖头下的柳映雪不由得紧张起来,她狠狠地扭着那块绣着缠枝牡丹的帕子,帕子在她的手里被拧成了麻花。
柳映雪的紧张并没引起林清风的注意。
林老夫人一把将林清风推进屋里,林清风只得来到柳映雪面前。他及不情愿地拿起喜秤,胡乱地将盖头掀起来,扔在了一边。
屋门被轻轻地从外面关上,这让屋里的两个人更加紧张了。柳映雪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不能呼吸了,她不敢出声地深吸了一口气,手心里已攥满了汗水。林清风不知道母亲是否还在屋外,所以并不敢轻易离去,只得先坐下来。
他偷偷地向柳映雪望去,只见柳映雪深深地低着头。林清风这才注意到柳映雪手里的帕子,那帕子几乎快要被柳映雪拧碎了。
两个人谁也不出声,炎炎的夏日里,屋里的空气却凝成了冰块。
过了好一阵了,林清风确定母亲已经不在屋外,这才站起身来,径直出屋去了。林清风的离去,让柳映雪紧张的心稍稍松弛了下来,但紧接着,柳映雪的脸上悄悄掠过一丝惆怅。
这一夜,对林家人来说,无疑是最漫长的一夜。
林清风离开西院,他不能也不敢去东院找沈如玉,只能一个人来到书房。今夜,他打算就睡在这里了。书房里已经好久没人睡过了,加上这几日的梅雨,让书房里隐隐地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林清风没有点灯,他怕让林老夫人知道他现在在书房,他和衣躺下,那股霉霉的味道,让他作呕。
东院的灯一直亮着,沈如玉坐在窗边,痴痴地望着窗外。“灵子,这雨下了多久了”,她悠悠地问道。
“总有十多天了”,灵子捧着一杯热茶,“大奶奶,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点歇着吧”,说着将茶递到沈如玉跟前。
沈如玉推开茶碗,“我是要睡了”,躺在床上,她悄悄地留下了一行泪。
柳映雪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这就是我以后要住的地方”,她站起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像是在熟悉着这个让她感到陌生的环境,又像是被关在笼中的鸟,急切地寻找着逃生的出口。
一大早,柳映雪就被沈如玉派来的丫头春儿领着,到各院去请安。
林老夫人住在林府最深的一层院落。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直通林老夫人的院子。小路两旁大树参天,遮天蔽日的绿荫,让这条本来就不显眼的小路,变得愈发扑朔。走在这样的小路上,让初来乍道的柳映雪隐隐有些不安。
“老太太,二奶奶来给您请安了”,春儿向着屋里轻声喊道。
黑色的门帘从门框上垂下来,屋里并没有回应。接着,春儿连着轻喊了四五声,屋里依然没有回应。难道是屋里没人,可是柳映雪分明听到屋里有人轻声细语地说话,这让柳映雪的不安变得更加强烈了。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不知该把手脚放在什么地方。
门帘被掀了起来,一个打扮的干净利落的丫头对着柳映雪说到:“老太太、大奶奶请二奶奶进屋说话”。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这是大奶奶的陪嫁丫头,叫灵子”,春儿一边介绍着,一边将柳映雪带到屋内。
屋里虽算不上富丽堂皇,却也十分讲究。靠着南墙,摆了一张镂空雕花的黄花梨条案,条案上插屏、花卉、香薰炉是一应俱全。紧靠着条案,摆着一张冰盘沿,牙板镂雕的鸡翅木八仙桌,桌两侧两把鸡翅木官帽太师椅上端坐着林老夫人和沈如玉。
柳映雪见状急忙躬身施礼,“给老太太、大奶奶请安”,几粒汗珠挂在额头鬓角。
“嗯,起来吧”,林老夫人懒懒地应了一声,“给你们二奶奶看座”,一声吩咐,一张榆木四方凳摆在柳映雪的面前。柳映雪施礼谢过,这才战战兢兢地落座。
“你初来乍道,有几句话我得嘱咐于你,你可莫怪我老婆子啰嗦”,林老夫人一脸的严肃,目光中透着犀利。
“映雪不敢,请老太太指教”,柳映雪连忙站起,躬身应道。
“你既已入了林家,凡事当谨尊林氏祖训,安分守己,恪守本分,不得有丝毫僭越,这才是你在林家的为人做事之道,你可听明白了?”林老夫人的脸上刮过一阵萧瑟的秋风。
“映雪记下了”,柳映雪的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
“婆婆多虑了,我看着映雪妹妹也是知书达理的,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婆婆放宽心吧”,沈如玉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
“映雪妹妹,你初到林府,身边也没个人伺候,春儿丫头还算机灵,我就把她留给妹妹了”,转身对着春儿说:“你要好生伺候,不可怠慢了主子”。
这让柳映雪更是摸不着头脑,只好一个劲地点头,“是,我知道了….是,映雪记下了…”。柳映雪根本不知道自己听到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就只是不断地点头,不断地说是,直到离开,她甚至记不得是怎样离开老夫人的房间的。
回到屋里,柳映雪已是浑身发软,脸色苍白,又有些头晕恶心,于是她躺在床上想休息一会儿。
突然,院子里传来的吵架声,让柳映雪一个激灵。柳映雪悄悄来到窗边,隔着窗纱往院子里望去,原来是春儿在跟两个丫头拌嘴。“你这是狗眼看人低”,这是春儿的声音。
“我倒是想高看她一眼,可她也得当得起”,一个丫头不屑地说到:“爷昨晚根本就没在她屋里睡”。“哼,你神气什么,不就是伺候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主子吗,有你的苦头吃”,另一个丫头横眉立目的嚷着。
“你嚷什么,闭上你的臭嘴”,春儿压低了声音。
“怎么,怕你主子听见,我就偏嚷”,说着,又直着脖子嚷嚷了一声。
“都给我闭嘴”,这一声出自沈如玉,只见她双目圆瞪,几步跨进西院,厉声叱道:“吃饱了撑的,不干活吗?”几个丫头急急地散去。
“妹妹在屋里吗?”,一见沈如玉朝自己屋走过来,柳映雪急忙应声:“在”,说着打开屋门,“姐姐请进”,将沈如玉让到屋里。
“刚才的事,妹妹可别在意。都是我管教不严,才让这几个狗奴才胡言乱语,以下犯上。回头我一定好好收拾他们,给妹妹出气”,沈如玉客套着。
柳映雪深知这是沈如玉在宣示着自己的地位跟权利,忙回应道:“姐姐客气了,我没放在心上,姐姐也不必把这事放在心上”。
梅雨季终于过去了,太阳刚一露脸,就把大地炙烤得如燃烧的碳块一般。土壤在阳光的照射下,逐渐裂开一道道口子。江水也不再如前几日那般汹涌着滚滚向前,只是娓娓地被后浪推着,慢慢地流向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