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按着林清风的意思,一出宪兵队,他就急着想要回落霞镇去。林清栾好说歹说,这才拖延了几日,趁着这几日,林清栾已派人回到落霞镇打听柳映雪的消息,无奈还是白费力气。
林清风的伤已基本痊愈,归心似箭的他每日对着林清栾软磨硬泡,林清栾架不住他这么缠磨,只得将实情说出。
林清风一听说沈如玉将柳映雪赶出了林府,而且柳映雪还下落不明,一下子急火攻心,旧伤发作,又倒了下去。直到他再次清醒过来,已是三日后的傍晚。
林清风挣扎着坐起来,他急声地呼喊:“春生,春生”。
守在屋外熬药的春生,听到喊声急忙进了屋:“爷,您终于醒了”,一行泪又落了下来。
“去雇辆马车来,我要回落霞镇”。
“爷,你这身子还没好利索,怎么能连夜赶路哇”,春生急忙劝阻,“等明日,一大早咱就动身,行吗?”
林清风剧烈地咳嗽着,他喘着粗气,自知春生的话没错,可心里就是火急火燎的,等不得,他硬挺着身子说:“我没事,你快去雇车来”,边说便用手推春生。
春生正为难着,林清栾进了屋,一看这情形,知道是林清风已经急不可耐,于是也试着劝说:“清风,你身子还没好利落,赶不得夜路,明日再走不迟”。
林清风哪里肯依,又是好一阵的央告,林清栾无奈,只得吩咐春生去打点店家,雇了车,三人便连夜往落霞镇赶去。
邵正寒一到南京,边开展地下工作,边托人打听林清风的消息。因为柳映雪这些年在林家练就了不错的绣花手艺,邵正寒便将柳映雪安排在一个裁缝铺子里,负责些绣花的工作。这间裁缝铺,原是邵正寒新设立的地下交通站,他将柳映雪安排在这儿,一方面是为了交通站的安全,因为柳映雪并不知道裁缝铺的真实身份;二来,他想把柳映雪放在眼皮底下,近距离的观察观察,柳映雪毕竟是读过些书的,若她可靠,邵正寒便准备把她发展成地下交通员。
林清风星夜兼程,只用了一宿的功夫,便已回到了落霞镇。
他疾步跨进东院,“咣”的一声,踢开了沈如玉的房门。
刚刚起床的沈如玉,被林清风的突然出现,着实下了一跳。
看到平安归来的丈夫,沈如玉兴奋极了,她的小脚挪着碎步,冲到林清风面前:“回来了,日本人有没有把你怎样啊,身体还好吗?”说着,她伸手去拉林清风的手。
林清风狠狠地甩开了沈如玉,他的眼睛里有一股冷酷,让沈如玉不寒而栗。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沈如玉掩饰着内心的慌张,她对着门外喊了一声:“灵子”。
灵子应声进了屋,“快去给爷烧点热水,让爷好好洗洗,驱驱霉气”,沈如玉开始宣示自己的女主人地位,“噢,对了,通知厨房,备一桌酒席,我要给爷接风,压惊”。
“不必了”,林清风的语气透着一股寒气,“我不是来和你寒暄的”。
一听这话,沈如玉的心里开始不舒服了,“哦,是我多事了”,沈如玉立刻变了脸,“请问爷来我屋,有何贵干?”
“你心里清楚”,林清风的声音开始提高。
“我不清楚,还请爷明示”,沈如玉嘴硬着,心里却开始打鼓。
“不清楚?”林清风冷笑了一声,“好,那就由我来说”。林清风的脸色突然变得严厉起来,“我问你,柳映雪在哪儿?”
“爷这话问得好生奇怪,她在哪儿,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托付我给你看着”,沈如玉开始耍无赖。
“不是你把她轰出去的吗?你把她弄哪儿去了?”看着眼前这个蛮不讲理的沈如玉,林清风心头泛起一阵嫌恶,他对沈如玉的堕落感到无比的痛心。
“她趁着你不在家,偷人养汉,我自然要替你维护林家的声誉。把她撵出去,是我职责所在,至于她去什么地方,我一概不知”,沈如玉一扭头,走到床边坐下,不再看林清风。
林清风早已气得脸色发青,“她有没有偷人,你最清楚;你这么做的目的,我也不糊涂”,林清风声色俱厉,“你不过是觉得她碍了你的眼,就处心积虑,想要赶她出去罢了。你这样冤枉她,简直就是伤天害理,丧心病狂”,林清风将多年来积攒在心里的愤怒一下子发泄出来,他对沈如玉是既怨恨又心寒。
沈如玉听了这话,一下子急眼了:“我伤天害理?我丧心病狂?”她突地站起来,几步跨到林清风面前,“你呢?你背信弃义,喜新厌旧,你才是伤天害理,丧心病狂”,她尖着嗓子,发疯似的喊叫着,“她不过就是林家买来生孩子的贱种,你却把她捧在心尖儿上,她就是个…”。
就听“啪”的一声,没等沈如玉说完,林清风一掌掴在了她的脸上。
沈如玉的脸上泛起几个红色印迹,她被这一巴掌打得完全懵了,一下子怔在那里,她怎么也没想到,林清风会打她。她突然一头冲向林清风,“你打我,你竟然为了她打我,我和你拼了”。沈如玉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发疯的母狗,拼命地踢打撕咬,不分青红皂白。
柳映雪低着头绣了一天的花,脖子、肩膀都又困又酸,她轻轻地捶打着肩膀,走进了裁缝铺后面的一个小院。
“你找我?”柳映雪看到站在院子里的邵正寒。
“嗯,裁缝铺的事情做得还习惯吗?别累着了”,邵正寒的脸上心事重重。
柳映雪看出了邵正寒有心事,“嗯,还好,你别操心了,我挺好的”,她静静地看着邵正寒,心里开始变得忐忑不安。
“嗯…”,邵正寒支吾着,他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好看着柳映雪,观察着柳映雪的神色,猜测着柳映雪的心情。
“有话就直说吧,我听着呢”,柳映雪轻轻地说了一句,她强迫自己镇静,因为她不愿让邵正寒看出她的悲伤和恐惧。
“我托人打听到了林清风的情况”,邵正寒将语速尽量地放缓,他希望柳映雪可以不要激动,他希望她能坚强地挺住,“嗯…,林清风已经…,已经遇害了,他不肯跟日本人合作,被…,被日本人杀害了”,他紧紧地盯着柳映雪,生怕她会倒下去。柳映雪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悲伤,她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嘴唇轻轻地抖动着,巨大的打击让她觉得胸口憋闷,她微微地喘着粗气,脸上一下子变得惨白。她觉得自己有些晕,脚跟有些站不稳,腿也有些软,她突然趔趄了一下,吓得邵正寒紧忙地扶住了她。
林清风从沈如玉的房里出来时,已是面色苍白。他心疼柳映雪所遭遇的伤害,又担心柳映雪的安危,更痛心沈如玉的堕落。此番种种,将林清风的心折磨得千疮百孔,伤痕累累。
秋风突然一改往日的爽朗,变得萧煞冷酷起来。它无情地吹打着已经泛黄的梧桐树叶,将自己最善变、凉薄的一面表现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