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尚在春日,毛皮庄的生意有些清淡,林清风也就早早地回到家里。一进书房,便闷在屋里,不肯再露面。
自那日后,林清风再没到过西院,也不愿再去东院,只是偶尔将三个孩子唤到书房来,一叙父子情。
桌上,一张宣纸,林清风用清秀俊逸的字,写下了一行诗句:
金雀钗,红粉面,花里暂时相见。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香作穗,蜡成泪,还似两人心意。珊枕腻,锦衾寒,觉来更漏残。
这是南唐后主李煜的《更漏残》。当时的南唐后主,喜欢上皇后大周的妹妹女英,大周得知此事后,郁郁寡欢而亡。李煜又想迎娶女英,又觉得愧对亡妻,心境复杂,才有此一诗。
林清风将此诗跃然纸上,很显然,他此时的心境,想必也如那南唐后主一般,复杂又幽怨。
泪水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将那一行字迹,殷湿成影影绰绰的一团。
一大早,林清风照例来到毛皮庄照看生意。虽然生意清淡,可这是林家祖先留下的买卖,更何况,林清风一家现在就靠这毛皮庄的收入维持生计,所以林清风并不敢有丝毫懈怠,总是早早地就到了毛皮庄。
太阳慵懒地挂在天上,它时不时地躲进云朵里偷一会儿闲。
林清风闲散地坐在账房里,因为没有生意,无事可做,他百无聊赖地数着手指头。突然,朱少晨一边嚷嚷着,跑了进来,“清风,清风”。
林清风并没抬头,因为朱少晨总是喜欢搞恶作剧,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清风,听说了吗?”朱少晨一脸的惊恐,“上海已经被日本人攻占了”。
林清风一个激灵,他瞪大了眼睛,死定定地看着朱少晨,“你说什么?”
“前日,日本人在浏河口、杨林口和七丫口登陆,昨日已经攻占了上海”。
朱少晨的话,就如晴天霹雳一般,让林清风感觉胸口发闷,两眼迷离。正月里就听说,日本人已经占领了东三省,没几日,就用炮弹轰炸上海,果然,这么快,上海就被日本人占了,这让林清风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你说日本人会不会来咱落霞镇啊?要是真来了,咱可咋办啊?”朱少晨自言自语地喃喃着。
听着朱少晨的话,林清风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因为没啥生意,林清风早早地关了铺子,慢悠悠地往家走。内忧外患,让林清风有些个沉闷,打不起精神来。
他低着头,一边走,一边思忖:要是日本人真的打来了,我该怎么办?要不当兵去算了,能多杀几个日本人,还能…,还能离开这个让人烦闷透顶的家…。林清风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已到了家门口。
“清风”,是林慕轩在喊他。
“哦,三叔公”,林清风抬头看到林慕轩,连忙打招呼。
“清风,想必你也听说了,上海已经让日本人占了”,林慕轩的脸上,铺满了忧愁。
“是,我听说了”。
“我估摸着,日本人打到咱这里,也用不了多少时日”,林慕轩的身子微微的颤抖着,“你可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林清风一头雾水。
“我准备到洛阳你二哥那儿去避一避。那儿怎么也是国民政府的地盘,量那日本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再说洛阳离这里终究是远些的,自然也就安全些”。
各位看官此刻或许有些疑惑,国民政府的所在地不是南京吗,后来由于抗日形式所迫,迁都重庆的啊,啥时候有个洛阳?
这里笔者又要啰嗦一翻,1932年,对于中华民族来说,是个多事之秋,日本人公然挑衅,不断寻找借口,制造事端,图谋侵略。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为了转移国际视线,并压迫南京国民政府屈服,日本侵略者于1932年初在上海不断寻衅挑起事端。1月28日晚,突然向闸北的国民党第十九路军发起了攻击,随后又进攻江湾和吴淞。
2月5日,日军攻占哈尔滨,东三省沦陷。
2月11日日军违犯国际公法,用达姆弹向上海发动进攻,并狂轰吴淞、持志等大学。
3月1日,指挥第9师等部正面进攻淞、沪,以第3舰队护送第11师驶入长江口,从浏河口、杨林口、七丫口突然登陆,疾速包抄守军后路。淞沪守军腹背受敌,被迫退守嘉定、太仓一线。
3月2日日军攻占上海,3日战事结束。
5月5日中日签订《淞沪停战协定》。
1932年1月,日军挑起“一?二八”事变,大举进攻上海,同时有数艘日本军舰驶至南京下关江面。面对日军兵临城下的危机,******、汪精卫和宋子文等极力主张迁都,以避免被日本逼迫签订城下之盟。洛阳拥有优越的地理位置、便利的交通条件、15朝古都的历史底蕴,特别是经过吴佩孚、冯玉祥等人统治时期的大力开发,通有铁路,建有机场,市容也大有改观。因而,洛阳最终被选定为行都。
林慕轩的次子,林清栾,十四岁留学美国,十七岁考入耶鲁大学学习机械工程,二十七岁回国,供职于交通部路政司。1932年初,随国民政府迁至洛阳。
再说林慕轩,这次要投奔的人正是他的二儿子林清栾。
林慕轩见林清风云里雾里地摸不着头脑,直个劲儿地埋怨:“你怎么就不着急啊,这日本人可是说来就来,你得赶紧想辄”。
林清风的心更乱了。躲,这一大家子,往哪儿躲,再说还有毛皮庄,也不是一两日就能清干净的;不躲,就意味着要和日本人短兵相接,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担忧。考虑再三,他决定先找沈如玉谈谈。
已是黄昏时分,一轮红彤彤的太阳,散射出火红的光芒,将湛蓝的天幕,映出一抹瑰丽的鲜红。
林清风挑着门帘进了沈如玉的房间。
沈如玉正坐在床上打盹,见林清风进屋,不由得一脸惊愕,“你怎么来了?”
“哦,有事跟你商量”,说着,林清风就在一张四方凳上坐了下来。
“跟我商量?这就奇了,你走错屋了,你该往西院去”,沈如玉依然记着仇。
林清风并不理会沈如玉的酸劲儿,闷着头说道:“日本人已经占了上海,你可听说了?”
沈如玉的眼睛瞪得溜圆,她大张着嘴巴,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要说些什么,可是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无论人间经历着怎样的沧桑,春天依旧绚烂,春花依旧芬芳,只是这八千里山川河岳,从此变得支离破碎,愁云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