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总是在一夜之间,就让萧条的大地突然间变得春意盎然,它像是一位突发灵感的水墨画家,即兴地泼墨弄彩,随心所欲地把人间变得五彩斑斓。
林清风却无心欣赏这美妙的春景,只见他坐在床边,满脸愁容地望着柳映雪。
龙儿是个骨骼健壮的婴孩,一生下来就有八斤九两,这让柳映雪在生产时受了不少苦。许是太累了,柳映雪分娩之后就一直在睡。已经过去一天的时间了,她仍不肯醒来。
刚才,灵子趁柳映雪还在昏睡,就带着两个婆子,匆匆接走了龙儿。
林清风不知道,如果柳映雪醒来,发现孩子又被抢走,她会有多难过。他不敢想象,柳映雪会是怎样哭得死去活来。想到这些,林清风的眼泪是夺眶而出。
“嗯…”,柳映雪轻轻地长出了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
林清风见柳映雪醒了,急忙拭去眼中的泪滴,深情的看着她。
柳映雪看到林清风坐在床边,满脸的关切,眼睛里的柔情满满地溢了出来,于是就浅浅一笑,轻声说道:“担心了?是我睡太久了”。
林清风轻轻地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是你太累了”,林清风的声音有些抖。
柳映雪并没察觉到林清风的不自在,她还沉浸在为人母的幸福里。她笑着对林清风说:“哥,还没给我们的孩子起名字吧”。
“起了,叫龙儿”,林清风强忍着泪水。看到柳映雪脸上那满足的笑意,林清风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鞭子狠狠地抽了一顿,火辣辣地疼。
突然,柳映雪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个劲儿的往屋子里瞅来瞅去,她的目光搜寻着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头问:“哥,孩子呢?”
林清风被这一问吓到有些个不知所措,他有些口吃地说:“哦,被…,被娘抱去了”,脑门上已经渗出了汗珠。
柳映雪终于察觉到林清风的神情不太对头,她心头一沉,急忙说:“那我们去把孩子抱回来吧”,说着便要起身。
林清风赶紧用手摁住柳映雪,“别乱动,快躺下”,他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你的身子还没恢复,急着去哪?”
“我要去看我的孩子,他在哪?我要把他接回来”,柳映雪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坐了起来,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就在林清风支支唔唔地想要搪塞时,林老夫人已经进了屋,她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很显然,刚才的对话,她都听见了。
柳映雪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林老夫人,同时她也已经注意到林老夫人和她的婢女并未抱着龙儿,只是垂着手站在那儿,这让她更加不安。她疑惑又无助地看着林清风,她用眼神祈求着林清风,希望他能告诉自己孩子的下落。
林清风被柳映雪那凄惨的眼神一下子刺痛,支吾着:“映雪啊,你听我慢慢给你解释,我…”,林清风不知该如何告诉她这个消息,这对她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他深深地恐惧着,怕她会受伤,怕她会发疯。
“孩子被东院的大奶奶抱走了”,林老夫人用最愤怒的语气说出了真相,因为她深知沈如玉抱走龙儿,会动摇她在林家的根基,让她在林家的地位变得低微,可笑。
柳映雪听到林老夫人这句话,先是一愣,接着就一把抓住林清风的手臂,大声地质问:“为什么?大奶奶为什么抱走龙儿?她不是已经抱走凤儿了吗,为什么还要抱走龙儿?”她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从眼眶中奔涌而出。
林清风的脸抽搐着,他紧紧地盯着柳映雪的双眼,“映雪,映雪,你听我说,你听我给你解释”,他已经语无伦次,他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受伤的女人。
柳映雪并不能静下来听林清风解释,她已经愤怒、委屈得听不到任何声音,也听不进任何声音了。她就像是一头丢失了幼崽的母狮,发疯地嚎叫着,撕心裂肺。
“在你生产的当日,三叔公开了祠堂,伙同几位老人儿,将龙儿的名分归正,所以…,所以…”,林清风嘟囔着。
“在祠堂上,该说的话我与清风都说尽了,可还是不能阻拦沈如玉抢走你的孩子,所以你也怨不得我与清风”,林老夫人说这话,只是为了柳映雪日后不要怨怪他们母子,因为她还指望着柳映雪能为她再添个孙子,她才好与沈如玉抗衡。
柳映雪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扑倒在林清风的脚边。
“你还我孩子,你还我孩子”,柳映雪大声地哭喊着,“你说过的,这个孩子由我来带。为什么,为什么抢走我的孩子,你把孩子还给我”,柳映雪大声地呕着,像是要把内脏全都吐出来一般。
林清风心疼地弯下身子,柔声地说:“别哭了,你还没出月子呢。地上多凉啊,仔细凉着身子”。
柳映雪并不理会,只是歇斯底里地嘶喊着,她的哭声将林清风的心抽得生疼。林清风无奈,只得将柳映雪轻轻抱起,小心翼翼地放躺在床上,并仔细地给她盖上被子,这才坐到了床沿上。
柳映雪用尽全身力气地大哭着,她的哭声自然也被东院的沈如玉听到,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哼,这叫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你抢走了清风,我就让你骨肉分离,这是你自找的!”她悻悻地想着。
自此之后的好一段日子里,每当夕阳西下,夜幕降临,西院总能传出一个女人幽怨的哭声,那哭声里充满了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思念;那哭声里宣泄着一个女人对世事的埋怨,直哭得听到的人也肝肠寸断,泪水涟涟。
自那日以后,柳映雪也再没让林清风进过自己的房门,她恨这个食言的男人。林清风每每去西院,总是要站在院子里,苦苦地哀求上半天,可是好话说尽,无奈柳映雪就是紧闭着房门,不开门也不出声。不过就算这样,林清风也并未停止过,仍旧是一天一趟地往西院跑。
日子一天天地飞逝着,柳映雪与林清风的心却如同那断了弦的钟表,一直停在了那一日。那一日里所有的悲伤、委屈、愤怒,也都满满地挤在那颗伤痕累累的心里,日子越久,就越清晰,越挥之不去。
再说林老夫人,自从沈如玉抱走了龙儿,她就感到了重重危机,她坐卧不安,惶惶不可终日。她催促着林清风,希望儿子能尽快收回林家生意的管理权,但林清风似乎对此并不热心。经过几番的煎熬下来,林老夫人的身子骨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春天再一次用温柔的手臂,抚慰着萧瑟了一冬的大地。太阳也露出许久未曾露出过的祥和面容,用慈爱的目光俯视着人间。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欣欣向荣,生机勃勃。可是无论怎样的春风,也再难吹开那干涸的一池枯水,再难吹生那枯死的一树枝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