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
“在写小说,讲一个大将军和富家千金的爱情故事。”
“哇!期待。”
“写完一定给你看。”我做一个凶凶的表情,“快考试了,你还在网吧里玩!”
“哪有,我用手机上Q的好吧。”
“哦——错怪你了。”
“切!”
我又做一个凶凶的表情:“手机Q也不行,去好好复习。”
“人家偶尔上Q的好吧。”
“唔,认真学习。”
“其实我不算很认真,昨天还去看《杀生丸》。”
我做了一个”凶恶“的表情。
“大结局了嘛,我和我同学咬咬牙就去了。”
我做了一个”凶恶“的表情。
“你写的富家千金什么样?”
“玉步轻移,体态婀娜,行动好似风摆柳,国色天香”
“难怪,都不记得我这倒水丫头。”
“你怎么是倒水丫头,在我心里你就一公主。”
“贫嘴。”
“快去复习,公主!”
“对公主这么凶。”
“恭送公主殿下移步书房——复习去吧您呐。”
晚上,她又上线:“你还在写?”
“是的。”
“真勤奋哪。”
“谢谢夸奖。”
“就是想不起我。”
“小的给公主请安,公主吉祥。”
“切!形式主义。”
我以自私的理由,祈祷她能考上,她成功,我走得心安理得。她失败,我不忍离开。
所以我对她的监督,比她爸爸还严。
偏偏考试临近,她告诉我,感冒了,发烧。
“吃药了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去校医那儿拿了药。”
“哦——今天还能复习吗?”
“我的头好疼,想睡觉。”
我多想说:“可以的话,尽量去复习吧。”又怕太过疲劳适得其反。只得违心地说:“那你好好休息,多喝水。”
次日,她说:“烧退了,感冒好了。”
我松口气:“那就好好复习吧。别老是玩手机。”
“唉,我为什么总要上线看看你在不在。”
我震惊,半天说不出话。最终与她约定,我每天都在线,只是不和她说话。最后两天大家一起不上线。
我们坚守着约定,每天为对方亮着头像。1月8、9日两天,小人物没上线。我用游客的身份登陆,看她的QQ头像一直灰色,心里有一丝失落。
或者,就这样悄悄溜走?
1月10日晚,她的空间有一条状态:“悲哀啊。”
我急速登陆,她的QQ头像亮着,但没有说话,我不敢主动开口。
1月11日,她考完了,施施然登陆。
“生日快乐!”
“谢谢。”
“今天考得怎么样?没哭吧。”
“今天还行,昨天已经哭过了。”
“今天上来收获一堆生日祝福?”
“嗯。”
“看来你的心情不错,我准备的一堆安慰的话派不上用场。”
“你想安慰就安慰呗,我听着。”
“何必浪费口舌。”
“你无视我的奋斗!”
“一切早有定数,你不嫌我啰嗦,我觉得自己话多。”
……
那天晚上聊天,我少了平日的洒脱和任意发挥。我决定第二天再和她说清楚。
第二天,她在网吧。
“你考完了,很轻松吧。”
“嗯,我来找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她像平时一样给我发些小图片。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嗯,我听着。”
“认识你是我今生最大的荣幸。”
“我也是”
“在我生命最黑暗的时候,你的陪伴是我最大的慰藉。”
“我没有那么伟大。”
“谢谢你,对不起,我不能再和你继续下去。”
“为什么?”
“因为……”我一次又一次地删掉后面的字,最终写道,“你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块玻璃,不忍轻易打碎。”
“我很坚强,不会碎。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吗?”她停了很久,又送来一句,“是因为你的家庭吗?”
“和那无关,我早离婚了。”
“难怪每次和你提起嫂子,你总顾左右而言他。”
“呵呵,我不想再做一次错事。所以今天跟你道别,永远不再联系。”
“可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吗?”
“我正是在践约。”
“还真是第一次看你说话这么不干脆。”
“对不起。”
“如果你决定了,我不勉强你。”
“对不起。祝你一切都好。”
“我会很好,你也要好好的。”
我还有很多很多话想对她说,此时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沉默又沉默之后,她送来一句话:“我曾安静地爱过你。”
“你的那篇小说啊,可惜我没机会读了。”
“你不要装傻好吗?”
我顿时泪崩,一边用手背拭泪,一边视线模糊地回她:“我没资格说。”
“网吧里的人很多,我不想让人看到我哭的样子,今晚你还在吗?”
“在!我陪你到今晚12点。”
“没有我同意,你不准离开。”
晚上,我早早端坐在电脑前。
八点,她的头像亮了。
“晚上好。”
“嗯。”
那天晚上我俩好似一对太极高手,小心地绕着圈子。
“今天可是我先说的哟。”她说。
我贴上一首诗:
我在这里,
就在这里,
不管你在不在,
我都在这里。
我爱着你,
深爱着你,
不管你爱不爱,
永远爱你。
“这是我去年坐火车时候写的,本来以为,永远没机会给你看了。”
她送来“一朵鲜花”:“你什么时候开始打算离开我?”
“去年8月,本想趁着你考研,悄悄溜走。”
“呵呵,幸好我那时用手机QQ没让你溜走。”
“9点了,你不回宿舍吗?太迟不安全。”
“嗯。”
“听好,我只说一次!”
“嗯!”
“我爱你!”
“我也是。”
如果有人想知道什么是“厚颜无耻”,我愿给各位提供一张“老面皮”。
1月12日,天深蓝,大晴。一大早,我上线了。大概9点多,她说:“今天天真好,我把被子抱出去晒。”
现在想想,当初很傻,那几天正值期末,文印店工作很忙,如果我不上线,也就没有后来那么多事。
人生没有“如果”,我每天打开店门,开机第一件事就是挂Q,完全下意识的动作。
忙碌空隙里,我盯着那句话发呆。
别笑我怂。不想结婚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我多少次幻想着和她从线上到线下,和她相守终生。
曾有网友结为夫妻的新闻被我拿来壮胆。可是再洒脱再纯洁的爱情最终都得面对现实的考验。
我曾笑过扬振宁老牛吃嫩草,鄙视过勇于追求A女的C男,说他们“赖蛤蟆吃天鹅肉”。
现世报来得快。
何况我们中间隔着巨大的鸿沟——她个子比我高,她学历比我高,她年龄比我小十七岁,有无限的未来。而我,有过婚史,年近四十,带着一个孩子。是一家前景不容乐观的国企中一无是处的小工人,以及面临破产的小店主。
文印店开张以来,一直亏损。一月份的生意最好,仍然亏损。年后面临要不要继租的问题。
我不敢在儿子面前表现出沮丧、焦虑,每天至少在他面前得乐呵呵的。
陌上雪的头像,是我生命中一盏希望的航灯,孤独的小船得以在黑暗的海面上博击风浪。
中午,我回道:“我这里也是大晴天。”
“哼!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理我了。”
“我们昨天说好只爱一晚。”
“我不能装作不爱。”
这一句话让我差一点再次泪崩,换个话题问她:“你在网吧里呆一上午?”
“没有,我用手机Q,我带了一本书到湖边一个人坐着,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又哭又笑。”
那是我一生最神魂颠倒的三天。
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食不甘寝不寐。煮饭时把酱油倒进盐罐,骑车差一点撞上电线杆。
我们从“爱一晚”到三天,到半个月,最后约定,从她放假回家那天开始,我们自动不再联系。
她放寒假回老家的那天,我把电脑手机里的QQ全部卸载,积极地带儿子去父母家过年。陪父亲喝两盅,陪儿子看《起司猫》《神探柯南》。
不过,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忘记带一本书让自己入定,让自己的灵魂有所依托。
闲极无聊中,我掏出手机,重新下载安装QQ,登陆刚刚成功,就跳出对话框:“你还好吗?”
我目瞪口呆——墙上挂钟的时间正指在11:29。而那句话发送时间是当天11:28。
我哆哆嗦嗦地回复:“你不是说家里宽带到期,不能上网了吗?”
“爸爸从别人家里拉了一条线,刚刚弄好。”
“事实证明,你是我的,傻丫头。”
“共产党员有时候也相信缘分。”
……
她曾经说过,这一年是她最幸福的一年。生日前入党,生日后收获爱情。
对于她入党这个问题,我深感不安。虽然我是个自由派,但不妨碍我是坚定的共产主义拥趸。只不过我总觉得,一个在大学期间就积极入党的人,决不会甘于平庸。
这让我危机感更甚。
“我让你帮我做的事,你做了吗?”
“什么事?”
“你忘了?我那么慎重的拜托你,你怎么能忘了?”
“那件事啊,急什么嘛。妈妈的拥抱昨天给了。爸爸的,我想等明天年夜饭前。”
“替我谢谢他们。”
“爸爸会掉泪眼的,我猜。”
“你暑假提前返校,寒假不多陪陪你爸妈,还在天天上网?”
“妈妈去串门,爸爸找人打牌去了。我一个人在家。”
“这得批评批评老大哥,如果他好好陪陪他的前世小情人,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呸!你乱辈份——你过年怎么这么闲,不用做事?”
“我家厨房是太上皇的天下,皇太后嫌我做事做不清楚。”
“替我向老佛爷问好。”
后来她告诉我——
除夕年夜饭开始,她站起来对爸爸说:“有人让我跟您说声谢谢,替他拥抱您。”爸爸一脸错愕地接受了她的拥抱。她转身又抱了抱妈妈。
妈妈问:“这人是谁?”
爸爸笑了:“肯定是个男生。”
我问她:“你没坦白交待吧。”
“没,我有当地下党的潜质,不会暴露。”
有一丝失望,但是我还是违心地说:“你还是小心点。我想你父母不会同意我们的事。”
“是啊,他们有时候讲起来,要求很高的样子。其实我又不怎么样,他们为什么要求那么高。”
“对父母来说,自己的孩子当然是最好的——我也觉得你不怎么样。就一小土妞,穿毛衣坐在操场边上,头上一朵蝴蝶结。”
“啊,你怎么知道,你在哪里看见的?”
“你的51博客,嘿嘿。”
“你怎么知道我的博客?”
“我有神人相助,嘿嘿。不过我以前跟你说过啊,你记性太差了吧。”
“你没说。”
“我肯定有说,我这么老实的人,怎么可能看了你的博客不告诉你?”
“你老实?呸!”
那年春节期间,天天下毛毛雨,我给她发短信:“天上下着毛毛雨,我没打伞,雨落手中,滴滴全都是你。”
“那个手伸出窗外的乘客,请你把手收进来。”公交司机喝道。
从那时养成习惯,我在毛毛雨中不打伞。
“你什么时候去上班?”
“上班?你怎么关心起这个?”
“你往年一过完年不就说要去工地上班吗?”
“哦,还没有,在家里呆着。”
“人生还是要奋斗啊。姑父是建铁塔的。过年回来给我们看照片,站在塔顶如同站在云端。看着照片,我想你一定也这么威武。”
“呵呵,我们电厂没有那么高。电塔顶端很危险,你姑父很厉害。”
汗,我怎么敢告诉她,我已经不是那个战天斗地的工人,叱咤于工地的生活,我很怀念。
现在,我打开存折只有叹气的份。
当初卖房的钱,我分成两份,一份存了定存,留着给儿子将来上大学。一份存在活期,作为创业基金。
如今活期里的数字已经基本归零,下个月我和儿子的生活费都没了着落。
英雄气短。
“你说我们将来怎么办?”
“有两条路,一是柏拉图继续下去。我们现在充其量也就是柏拉图吧。可是这个不现实,你终究要结婚嫁人,你认为我受得了吗?”
“另一条路。”
“另一条路比较常用——分手。区别只在于是爱情消失之后再分,还是趁着还爱就分。世俗之爱,和空灵之爱,你可以选一个。”
“没有第三条路吗?比如退回去做朋友。”
“呵呵,说明你没爱过,爱过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再做朋友?我看我们选择分手吧。”
“那好,我是很现实的,长痛不如短痛。”
“以你的记性,我相信你会很快把我忘掉,相信你不会很痛苦。”
“是啊,我可以忘掉你,趁着还没毕业,找一个人来结束单身。”
——我的心被大卸八块,难著一词。
“刚才那些话,你听得舒服吗?”
“没什么好不舒服,应该的。”
“我恨你——我今天才发现自己竟然这么残忍。”
“还是分了吧,迟早的事,你还有大把人生。”
“分就分,这个月结束就分。”
“你够狠,挑一年最短的月份。”
你说爱,
我不相信,
因为你不能交出自己。
你说不爱,
我也不相信,
因为你没有离开。
就在爱与不爱的中间摇摆,
我将找准节奏,
踏着节拍,
与你共舞。
你犹豫一生
我共舞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