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鱼与水
接下来的时间里，姜离依旧那般浸泡着身体，缸中的水比那沸腾比第一次厉害不知多少倍，他却再不需要咬着木棒挺过了。只是木讷地坐在里面，眼神略有些深沉。
“别难过了小子，人生就是如此，说不定以后的你还要感谢今天的自己，正是今日的放弃才让你找到明日的真爱……”
“我没难过！”
“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你了！”千问眯着眼揭露道。
“我是在思考人生！”
时光漫长又短暂，姜离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换药了，他感觉自己走在一条孤独，没有尽头的道路上，永远看不到尽头。似乎一睁开眼，是漫天星宿，蝉鸣阵阵，夜莺低鸣，可再睁开眼，又是白茫茫的清晨，又或是斜晖脉脉的傍晚。
他像一条涸泽之鱼，拖着沉重的身躯踏着艰难的脚步在前行，口中饥渴，却永远都是沙漠。
梦幻空花，真实难辨。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自己独自走在一条广袤的长街上，周围是高耸入云的宫殿，只是已经残缺，像是被人拦腰斩断，又或者是一脚踢翻。他走了很久很久，没有声音，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终于来到一座大殿的面前，大殿犹有山高，殿前铺着无垠的长梯。
他看到了，长梯之上，有一个残损的王座，泛着金光。
他笑了，目露精光，一阶一阶地爬上梯子，可那梯子像是永远也爬不完，他筋疲力尽，匍匐在长梯上，却没有放弃，一点一点往上爬。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拖着满身的血迹，他终于爬上了王座。
阴风怒号，白鬼云集，远处的天空杀来千军万马，携带着神兵利器，举着参天大旗，骑着太古神兽，气势腾腾。姜离呆呆地看着，看着那些身影化作虚幻，化作泡影，一一逝去。
他却像一个孤高的君王，俯瞰世间，永世孤独。
这仿佛是一个没有止境的梦，他梦到自己被人追杀，身负重伤，一路逃亡。他梦见自己杀了人，那感觉是如此的真实，看着那死死盯着自己再慢慢熄灭了生命之光的眼睛，他的手没有一丝颤抖。
他逃到了悬崖边，天空中有人提着长戈，踏着血红的战马，向他刺来，一道娇弱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被长戈刺中，慢慢地倒下。
“寒烟！”
他想喊却喊不出声音来，只能抱着那具尸体痛哭，心在纠痛。
又是一道猩红的身影踩着大马从空中杀来，一个人站了出来，挡在前面，那是一道高大的身影，拿着一把长刀，长皮披散。
长刀碎了，长矛刺穿他的身体，姜离悲痛欲绝，向前杀去——他掉落了山崖，耳边传来湍急的水流声，他能感觉心脏在猛烈地跳动，睁开眼，一片模糊。
他像是一条鱼，自由自在地游在水里，仿佛之前发生一切也已经忘记，只是一只无忧无虑的鱼，拍打着尾巴，在无边无际的水中徜徉。
一只温润的手臂爬上自己的身体，他看到一双迷茫的眼睛，睫毛长长的，眸子好像黑玉一般晶莹。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像是藏着秘密。嘴唇里传来柔软的甘甜，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嘴里轻轻地晃动，身体如同着火一般，在律动着，胸前贴着什么软软的东西，一双玉藕般的手臂紧紧地把自己箍住。
他好像又长出了手臂，紧紧地抱了回去，想要和她融合在一起。
姜离感觉自己游到了一片最好的水域，从来没有哪一片水域能让自己如此快活地游玩，他在里面翻滚，闹腾，飞快地往前游去，又飞快地游了回来。
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充满了魔性，像是乐曲，让姜离几乎在水中跳起舞来，正当他玩的欢快之际，有什么东西突然离自己而去，而后身体像是被掏空一般，再没有了力气。
……
天亮了，姜离感觉这一觉自己睡得特别舒畅，虽然梦的前半部分让他还有些心悸。
打算把手拿出被子伸个懒腰，却好像摸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随即感觉到一股细细的呼吸在自己耳边响起，还有着一股熟悉的香味。
姜离慢慢地转过头，一副貌若天仙的容颜映入眼中，他深吸了一口气，悄悄地下了床，穿起自己的衣服，再去看千问的床位，发现床上已经空无一人，这才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确定那仙子还没醒转过来，飞也似的逃走了。
“天啊！也不事先打个招呼！”
虽然千问之前已经给自己提过，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姜离无法接受不过来，不过心里却有些窃喜。
“这未来妻子大人长得真，真不是人！”
心里还有些回味昨晚那有些虚幻的鱼水之欢，姜离随即想到了自己的丹田一事，当下盘坐在地上，闭上眼仔细感受起了丹田的变化。
原本藏在丹田里的那一颗种子，现在已经破开了外壳，变成一个气旋一样的东西，他心中大喜，他记得丹田被毁之前仿佛就是这个模样，比起这个气旋，似乎还要小上一点。
运转起姜家的家传功法，那小小的气旋便旋转了起来，一丝丝微不可见的天地灵气慢慢地涌入姜离的身体，姜离的眉头打开，心想这破损的丹田终于是修复完成了。
正在他高兴之际，那气旋仿佛不再受他那功法影响，停止不动了。姜离大急，又运起功法，可是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反应。
“怎么回事？师傅啊，难道你这修复还没成功吗？”
姜离有些郁闷，突然感到一股寒芒锁定了自己，霎时间急急地朝一旁跃去，这才睁开眼来，只见一柄长剑直直地插在之前自己所在的地方。
姜离倒吸寒气，料想要是自己反应慢了半拍，恐怕此时已成了剑下亡魂。
“谁在暗剑伤人？”姜离寒声道。
一道白色的倩影出现，那之前插在地上的长剑一声轻鸣，飞回了她的手中。此时天才刚亮，那女孩一头长发飞扬，白衣胜雪，只是那原本黑玉一般的眼眸，此时却正如地府来的冤魂一般死死地锁着姜离，眸中闪着点点的泪花。
姜离打了个寒颤，这不是他那所谓的未婚妻待又是谁。
“你叫什么名字，说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慕容葵长剑指着姜离，她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本来是在试炼途中，却被人一下打晕，再醒来时竟光着身子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体还微微发痛。
姜离尴尬地笑了笑，道：“别误会别误会！”
“误会？”
慕容葵抬手，轻轻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随后右手一横，青剑长鸣，身子如同飞仙一般朝着姜离刺去。
姜离没想到这妮子一言不合便要动手，以自己现在半吊子的模样，也只能撒腿狂奔，一边跑一边叫着：“你想谋杀亲夫吗？”
慕容葵听得他那“谋杀亲夫”四个字，再想到昨晚这人对自己所做之事，不禁喉咙一甜，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也从空中落下，瘫软地倒在地上，眼睛盯着姜离逃跑的方向，暗恨道：“我要你死在我手里！”
姜离回头，眼见那姑娘似乎状态不太好，他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对人家做了手脚，封了修为，否则凭他如今的状态，早已成了死人。姜离看着有点于心不忍，毕竟是自己的“未婚妻”，再加上昨晚又做的那件事，他不禁朝她走了几步。
“算了，现在过去或许不待解释便被一剑刺死了！”姜离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选择暂时逃离。
云城往南那是一片连绵的山脉，这里居住这无可计数的灵兽，只是等阶都不算太高，最高也就能达到三阶，也就相当于人类神宫境界的修为。
山脉纵横不知有多少里，林中树木繁茂，郁郁葱葱，遮天蔽日，鲜有人类前来狩猎，也是成群结队，不敢单独行动。
但此时的姜离明显顾不了那么多了，奔逃在这片延绵的山脉中。他身上已经被刺了几剑，鲜血淋漓，若非关键时刻丹田有了反应，想必早已凶多吉少。
“这臭婆娘，咋就不听解释呢？”姜离踹着粗气，靠在一根大树的树根下，撕开自己的衣服来绑住伤口，眼神中尽是无奈。
“你不用跑了，我的功力正在恢复，你死定了！”
那“未婚妻”此时在姜离的眼中完全就是个索命无常，那把青幽幽的长剑看得他心都有些发抖。他现在已经快要筋疲力尽，这么下去就算不被杀死也要被耗死。
“我真的和你有婚约，你父母没告诉你吗？”姜离还是不死心地解释道。
“胡言乱语！我堂堂慕容家且会与你这种山野小子有什么约定！”
慕容葵年幼时似乎是听过婚约的事，但自从母亲离世之后，父亲也没再跟自己提过。况且他还记得，那个与自己有婚约的人是个不世天才，又且会是这个平庸之人。
“我叫姜离，你没有印象吗？”姜离试探地问道。
慕容葵微微皱了一下秀眉，冷冷地看着姜离，道：“死到临头了还胡编乱造，说出你的同伙，我让你死个痛快！”
在慕容葵看来，以姜离的能力，是不可能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掳走自己的，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同伙？他是你公公啊，我生病了需要与你那个啥，才能治愈，所以他就把你掳来了！”姜离说的都是大实话，不料慕容葵听到“那个啥”三个字，眼睛顿时红了起来，拔剑就向他刺去。
两人一前一后，追逐了也不知多远，令姜离诧异的是，这一路走来并未见到一只灵兽，按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他十二岁之前经常跟着父亲前来狩猎，知道此地的凶险。然而此时他也无心去管这异常的状况到底是为何，忍着身上传来的疼痛，姜离还是继续逃亡。
“天亡我也！”
没想到逃了这么久，前面竟然是绝路，一道悬崖挡住，深不见底。姜离不禁想起了梦里的场景，微微有些苦笑，没想到到头来自己竟然会死在自己的未婚妻手下。
“你确定一定要杀我吗？”
“非杀不可！”
看着那慢慢接近的白衣女孩，眼见她不为所动，长剑上面还滴着自己的血，姜离苦笑。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是我姜离今日有幸活命，来日定会娶你为妻！”说完毫不犹豫地往悬崖一跳，只留下一道声音在山谷回响。
“我真的是你的未婚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