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颇沉重地喘息着,白色的吐息从他的盔甲当中喷吐而出,他迈步前行,几个低阶的修士,只是照了个面,便被他一锤击飞,单手重锤上面狰狞的钩刺划破了他们的躯体,使得钩刺之上留下了一片凝结的猩红。
重锤之威,无可比拟,击碎了他们的关节,令他们直接昏死过去,哪怕是有寒疫体在其间作梗,也不能在令他们再度站立起来。
只是一瞬间,廉颇便便清空了战场。
他沉重地喘息了一下,即便自己是魂灵之躯,实体化一段时间之后,也是会生出疲累的感觉,他注视着面前那个年轻的修士,一想到自己要亲手将这家伙扼杀,心中便不由得生出了一丝的低落,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过修炼北海之法的修士了,那群修士常年隐蔽于寒冷的北海,哪怕是冻死,也不愿意到中原,堪称执拗,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却还要亲手将他杀死,他觉得有些可惜。
不过毕竟是南宫启的命令,既然他承诺自己自由,那么自己尽心帮他做一件小事情,也未尝不可。
北海一七惶恐地注视着廉颇的身体,眼神当中夹带着一丝的狞恶,他双手双脚都蛰伏在地面上,堂堂的结丹修士,仿佛变作了一头受困的野兽。
困兽之斗,破釜沉舟。
他是北海修士不假,但是他的天赋有限,甚至说,非常地差,十五岁之前,他甚至不能感受到所谓真气的存在,无论是真元还是虚炁,都不能感受,却偏偏继承了北海一族的噩梦——寒法。
这一点,遗传自他的母亲。
他母亲生来便体弱多病,据说是上一代便是如此,在他母亲将他生下来之后,便因为体质太过虚弱,以及寒法的爆发,而成为了一具冰冷的雕像,这种事情,被北海人看做是不祥征兆,所以从出生开始,他便是一个不受人欢迎的小孩。
不受众人的重视,被众人排挤,哪怕是有偶尔有新鲜的食物,也不会分给他,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大吃特吃的样子,北海一七那小小的脑子里,第一次生出了质疑,还有嫉妒。
为什么他要天生经受寒法的折磨,为什么他们不愿意和自己分享食物,为什么他们说自己是贱种,他们也受着寒法的折磨,他们和自己一样,他们哪里来的优越感?
若是能有再选一次的机会,他永远不要降生在北海。
可是没有如果,天命如此。
所以他憎恨,所以要报复。
所以他不顾家族禁令,淌过了万里冰寒的“大河”,只为了去寻找传说当中的一线生机。
其间过程无比艰辛,种种险恶,一度令北海一七想要放弃,甚至险些死去,不过所幸的是,他终于找到了那传说当中的“疫”,将它种植到自己的身体里,成就了万中无一的寒疫法体。
从那一天起,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气的存在,冷的、热的、厚重的、锋锐的、富含生机的、枯败死意的、充满恶意的、充满善意的……
他从来没有像过,冰冷的北地,狂烈的刺骨的寒风中,竟然包含着那么多有趣温暖的事物。
他觉得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说不准会成就结丹,成为一个家族当中个长老。
可是这个世界充满了恶意,人们不能允许一个私自种植了疫的家伙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们准备处死他,就在由极夜去往极昼的那个盛大的祭祀当中,他们要以这叛乱者之血,祭奠北地的天神——大祭司。
生存在北海之地的人,寿命都极短,生者多早夭,只要是过了二三十岁,便算是进入了老年期,就算是整个北海当中的那个传说当中的大祭司,也不过是五十岁,便魂散于世间。
外界看起来平常的年龄,在那个闭塞的北地,竟然被供奉为神灵,可悲可笑。
北海一七的神情有些扭曲,仿佛陷入了梦境,只是这个梦境,让他变得有些不愉快。
他想起极夜极昼交替的时候,家族所举行的篝火晚会,他悄悄地将子疫体放入了食盆当中,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那包含了寒疫体的食物,吃到了自己的嘴巴里,无一例外,全家一百三十口,都成为了他的傀儡,然后被他吸取了生命力。
原本高高在上的家伙们,无论是长老还是族长,都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杀死他们的时候,北海一七面无表情,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堆蝼蚁之类的东西。
他们为了活下去,费劲了心思,到头来,却是折损在了一个小孩的手里,人生在世,皆是空虚,人生在世,皆是浮华。
北海一七亲手屠灭了自己的家族,顺手占有了家族当中的圣物,因为据说那东西可以延缓身体寒毒的爆发,可是令他失望的是,所谓的延寿神药,只不过是一条死去的寒疫体,在他的身上的寒疫体,却是货真价实的活物,而且还是旺盛的生命体,其数量,成百上千。
满怀着悲愤,他操纵着寒疫体撕碎了所谓“圣物”那干瘪的躯壳,泪水不停流淌,无法止息。
原来所谓的希望,不过是给人以更多绝望的东西。
于是北海一七离开了那个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家,到了外面的世界,那里温暖,清晨的太阳让他感受到自己是真实地活着的,但是他讨厌阴天与夜晚,因为那样的日子让他想起了北海的极夜,那无尽的虚空让他会莫名地想起那些让他发疯的事情,比如被他杀死的家人的脸,干瘪而扭曲,仿佛可笑而空虚的大头娃娃。
虽然与寒气结合的疫体能够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生机,但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提供生机的同时,寒疫体也会不断地掠夺着自己体内的修为,所以他的修为,在结丹三转的那年便出现了消退,无论他如何努力地修炼,都不能阻止修为的退化,也许当他的修为退化至最低点的时候,他体内的寒发便会爆发,反过来曾几何时帮他提升修为的事物,也会变成将他吞噬的恶魔。
他知道,这是自己盲目植入疫体的代价,不过现在,他就算想要后悔也晚了,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就算是跪着,他也要走下去,只是手上再沾染些许的鲜血,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他的手里,早就埋下了深深的血债。
他走了一路,也杀了一路,但凡是他经过的城市,都会出现几起莫名的人口失踪案件,捕快对此却毫无头绪,只能作为悬案,不了了之。
他们可不知道,作案的家伙,会是他们一直以来崇拜的仙人。
身体上突然的剧痛,令北海一七从那模糊的梦境当中苏醒过来,睁开自己的眼睛,那是映入眼帘的是一柄带着铁钩的重锤,重锤敲击到他的身上,带走了他的半个身体,连同他的半个脑袋。
北海一七本来是想躲开的,但是怎奈何那人的速度来得太急太快,无法躲避。
那绝对不是结丹修士能够掌握的速度,哪怕是玄丹九转,哪怕是化丹之变,也不能做到那般的速度。
那是北海一七所不能理解的力量,磅礴而伟大,仿佛那身着狰狞铠甲的巨人是山岳,而自己之是一之微不足道的蝼蚁。
人们生而卑微,匍匐为蚁。
又是一锤到来,锤势又凶又狠,北海一七的身体,顿时被砸得四分五裂。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感受到痛苦,反而从他的心底,生出了一丝的快意。
冰蓝色的畸形出现在北海一七的脖颈之上,疯狂地鼓涨着,只是一瞬间,便将他的身体肢解分离,可是他的身体却没有破碎,在他身体躯壳的碎片之间,存在着无数的银色的丝线,从那些丝线之上扩散出白色的寒气。
“藕断丝连,寒疫法体大成。”
廉颇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从他的面甲当中,喷出了更多白色的气体,那些气体灼热翻腾,仿佛笼屉当中飘逸出的水汽,可是却在刹那之间化作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