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那是如同死亡一般的寂静,整个巴山南,只能听到两个人的谈话声。
“你感觉这地方怎么样?”丁三郎饮下了杯中的酒,一脸醉态地望着南宫启。
“还不错,就是有些太冷清了些。”南宫启说道,“而且迷雾也太重了一些。”
“是啊,这里的雾气的确是重了一些,不过冷清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人心是很小很小的,能够装下的东西,其实到头来,只有那么几个人罢了。”
“喝多了之后,你想到倒是挺多的。”南宫启说道。
“嘿,你想的东西不一定比我少,你这小子的脑子里,精明着呢。”
“哦,是嘛,我觉得你倒是有些蠢的。”
南宫启说着,朝着一旁盘膝打坐的枝文努了努嘴:
“美人在旁,还这么听话,你就没想过些什么东西?”
“好你个臭小子,看起来倒是正人君子,没想到脑子里想着的都是这种东西。”
丁三郎老脸一红,随后有些轻蔑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没做,老子做的东西多着呢。”
“好了,不要说这种东西说……我有话说。”
南宫启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随后是长时间的沉默,然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你知道么,师尊没有死。”
“自然是见过了,你身上的气息,有变化,你知道么?”丁三郎一副了如指掌的神色,开口说道。
“嗯。”
南宫启犹豫了一下,朝着丁三郎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在他的手掌之上,升腾出五行之相,其中火相与水相栩栩如生,其余三相,则是略逊一筹。
“好家伙……这不是老头子的……呜呜呜呜。”
丁三郎双眼一亮,刚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南宫启按住了嘴巴,挣扎了好半天,才挣脱出来:
“妈的,你小子力气怎么这么大,差点憋死我。”
丁三郎突然按桌而起,鼻子在南宫启的身边嗅了三嗅:“果然,你小子的气血之力,变强了,竟然连我也不能轻易挣脱,怪不得当年老头子选你顶了我的位子。”
说道这里,丁三郎的脸上生出了一丝的黯然之色:“这也是我当时没有杀你的原因,因为我相信我们的小七,不是那种为了一己私欲,欺师灭祖的人。”
“……”
“你不适合学剑的,你的心太杂了,所以一直都修不成心剑,师尊传了所有人剑法,可是却唯独没有传你。”
“师尊他老人家的决定,我自然是不会违背的,不过既然你练出了自己的心剑,我觉得你更适合另外一门剑术。”
“哦?”南宫启两眼放光,生出了一丝的好奇之意:
“说来听听。”
“这招是我自己练出来的,不过和我之间,却是有了那么一丝的隔阂,因为你是个疯子,而我却是有底线的人。”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好了……”南宫启有些无语。
“你看好了,我将这招命名为,碎剑式。”
丁三郎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玉质的符箓,指掌之间翻转,手中的符箓,竟是化作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南宫启只觉眼熟,可不就是天方剑谱当中的“化剑式”。
“还没完呢,你看好了。”
看着南宫启一脸的不耐,丁三郎嘿嘿一笑,玉质的剑刃之上,出现了偏偏破碎的迹象,剑身开始变得暗淡无光,可是从剑的内芯之中,却是散发出了一丝刺目的精光。
“破剑式,我知道的。”
从南宫启的双眼之中,滑过一抹惊奇,虽然两种术法他都知道,可是将两者链接一起,却是他从来都不曾想过的事情,随后,惊变乍起,丁三郎手中的玉剑,竟是尽数破碎,化作了一道光幕,环绕在他的手臂四周,每一块碎片,都展露出曾经数倍的力量!
“还有呢……诶哟——”
只听轰地一声,环绕在丁三郎四周的玉片,竟是在刹那之间崩裂,若不是丁三郎躲闪的快,恐怕便是要被玉光所伤。
“丁老三……”
南宫启撕裂了黑暗天幕,满脸的漆黑之色,虽然躲过了伤痛,可是依旧是熏了一脸的漆黑,满头长发齐齐朝上,仿佛被雷劈了一般。
“失误,失误,嘿嘿嘿,小彩旗你这副模样真有意思……”
……
“吼——”
从南宫启的双目之中,流露出沧桑的光华,身后丹轮轰然震荡,化作了一轮幽黑深邃的漩涡,漩涡被他高高举起,随后投射到地面之上,和脚下的恶沼融为一体,巨大的骨刺从地底之中朝着四周穿刺而出,一时之间,排列整齐的军队,竟是被南宫启一个术法,便是乱了阵脚!
随着修为的不断增长,从前学过的术法,已经能够在南宫启的手里,逐渐有了雏形,甚至比他当年,还要更胜一步。
四道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背后,两个是浑身青皮,首生独角的大魔,在望向南宫启的时候,一脸的讨好之意。
一具是身着板甲,身环链锤的苍白巨骨,只见他回过头去,很有深意地,望了一眼丁三郎,还有他背后的女孩,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这声叹息之中,隐隐地,多出了一丝的解脱之意。
还有一道身影,乃是一个浑身漆黑的白发青年,那青年的脸上满是冷漠之色,随意地瞥了一眼南宫启,像是有些憎恶:
“你终于是想起来了,不然我怕我忍不住,宰了你。”
“有的事情,我都一笔一笔地记在了我的心里,有些人,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南宫启瞥了一眼白起,然后不去看他,一道模糊的剑,出现在了他的手掌之上,只见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然后猛然下刺,驻剑身前。
于此同时,从那恶沼之中,爬出了森然的白骨。
那些白骨手持粗钝的刀兵,可是却是带着一股无比强大的气势,从南宫启的眼角,花落了一地血泪,血泪落到了脚下的恶沼之中,只见那无数的白骨大军,竟是身披鲜血,化作了血红的骷髅。
“原来你一直都没忘这招。”
丁三郎的脸上生出了一丝的苍白之意,随后多出了一丝的感慨。
“我不是说了,有些人,有些事,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你也是,可别被这群家伙给弄死了。”
南宫启长叹一声,双眼重瞳竟是化作了璀璨的暗金色,瞳孔化作了一条缝隙,竟是显得有些狰狞:
“三哥。”
“嗯?”
“覆甲。”
“好。”
丁三郎抬起了自己的手掌,狠狠地拍在了地面上,突然抬起头,开口喊道:
“小七。”
“嗯,我在听。”
“我有时候就在想,若是你我都不是修士,而是凡人的话,那么现在,怎么也是个名角啊。”
“……”
“别哔哔。”
“合作愉快。”
“那是自然。”
听到了南宫启的话语,丁三郎的眼中生出了一丝的淡然,回过头,望向了那个女孩一般的灵魂,满目柔情,开口说道:
“枝枝……”
“丁三郎你好肉麻。”
“如果今天,我们都死了……”
“我们不会死……”
女孩紧紧地搂住了丁三郎的脖子,狠狠地在上面亲了一口:
“不过等我有了肉身,早晚有一天我要弄死你。”
“嘿嘿……”丁三郎傻笑一声,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得的表情,擦了擦少女的鼻子,随后周身真元激荡,元婴巅峰的修为轰然爆发,顺着自己的手掌,注入到了脚下的土地之中,而他自己,则是被之前的力量反弹,带着丁枝文,狠狠地朝着空中反弹而去。
“巴山云来——”
丁三郎默念咒文,无数的迷雾朝着他的方向疾驰而来,与他的脚下,凝成了一道凝实的云朵,而他自己,则是踏在了上面。
只是一时三刻,被迷雾笼罩了无数岁月的巴山南峰,终于是露出了它雄伟的仪态。
苍劲若剑,翠绿如玉,碧谭如镜,山水重叠,奇峰险峻,白云飘飘然,美不胜收矣。
“烈火来——”
那是至刚至强的阳息,从诸多山峦之中奔腾而出,仿佛脱缰的野马,落入了丁三郎的手掌之中,在他的头顶之上,化作了巨大的烈火之球,仿佛一轮新阳。
“寒冰来——”
那是至阴至柔的寒气,从诸多死去的魂族身体之中扩散而出,在枝文赵国王女的指引下,化作了一轮巨大的冰月,其中蕴含着万千的魂意,仿佛有千军嘶吼。
“风霜来——”
枝文化作了漫天风雪,整个巴山的温度,便是急速下降,就连南宫启周身的铠甲之上,也是不禁覆盖着一层的冰霜。
“雨雪来——”
一时间天地变换,电闪雷鸣,雨雪齐来,仿佛万千刀剑,划破了月蟾联军的脸。
“山中藏鬼,故,山生魔军。”
南宫启说道,他的双眼之中,生出了一丝的凝重之意,虽然动用刀兵难免伤人性命,可是这种事情已经是深深存在于他的骨血之间,就算他不想去做,也会有人前来杀他,若是那样,不如让自己去做自己能够做的事情,尽快地去免去他们的痛苦,或许能好受一些。
屠一人,是为罪,屠一城,是为雄,屠得军百万,是为雄中雄,世人既然如此去说,便让他去说吧。
“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
丁三郎大喝一声,朝着南宫启的方向,狠狠挥手,彩色的光幕,笼罩了南宫启和他的四位魂侍,也是笼罩了南宫启身前的赤骨大军!
从那些骷髅的脸上,好似是生出了一丝的血肉,随着丁三郎术法的完成,原本毫无生气的白骨,竟是化作了三千身披甲胄的将士。
白骨的王座从南宫启的身后缓缓浮现而出,可是南宫启却是不曾坐下,而是抽出了自己身前的剑影。
此剑名为夜归来,随着南宫启动用了那由丁三郎所研究而出的“碎剑式”,此刻终于是迈出了最后一步,和南宫启,达成了真正的,人剑合一。
“三千甲士。”
“喝——”
三千由赤色骷髅化作的将士齐喝一声,声势浩大,可通天地。
“随我,杀。”
南宫启轻声说道,可是声音却是犹如洪钟大吕,可是在他的双眼之中,却是或多或少地,多了一丝的落寞。
战鬼小七还在这里,可是那个被人颂为哭仙的女孩,却是不在这里,不在他的身边……
那么,九儿……你在哪里呢?
南宫启的双眼之中多出了一丝的哀愁之思,可是随后便是被将士的嘶吼声所掩盖,于是他高喝一声,提剑,迎头而上,冲入了月蟾大军的洪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