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没有训练,所有的人都回城中准备行李,向家人告别,明天城门口集合,开赴前线。
苏毅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家人,但他知道秦普和山塔两人都是孤儿,而他两又说自己从十五岁后离开山里的父母后就再也没回去过,所以他们三个不用向任何人告别,因为大家都要去前线。
山塔因为在训练场上表现优异,屯长把自己不用的一把桦木弓奖给了山塔,还戏称他为“会射箭的猪”而你们剩下的人连猪都不如!
秦普本来想带着铁剑加入剑士步卒队伍,但知道薛磊因为那把剑被吊死后就再也不提了,苏毅自己表现则中规中矩,就是因为训练时经常走神挨了不少打骂。
三个人把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翻了出来,总共包括一把青铜屠刀(秦普把它戴在了身上)、稻草做的一张大床垫、吃剩的少半只野猪、煮饭用的铜锅,几双没用的鞋子,几张麻布,没油的油灯,掉落在缝隙的几个铜板,还有几个不知道用什么动物的胃做成的水壶。
“家徒四壁。”苏毅最后总结道,另外两个人表示赞成。
“你们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苏疑问。
秦普刚开始想表示疑惑,但后来想到大哥最近有点失忆,就说到:“七年前你收留我们的时候,大家都无依无靠,在城中乞讨,或者在城外找野果什么的,四年前,我们在山中晃荡的时候,一队前往泗水的商旅遭到了土匪的打劫,所有人都死了,我们在尸体堆中捡到不少钱,然后就买了这所房子,在城里喝酒吃肉,花了一年多才把那笔钱花完。”
“然后。”山塔抢话道,“然后我们就开始了在山中打猎的生活,我打到的猎物比你们都多,所以我就吃得最多,一年前所有的弓都陆陆续续坏掉了,箭矢也用完了,没钱买新的,我们就开始在城里城外四处打工,一有钱就全花完,大哥你说让我们攒着点,以后娶老婆,但第二天都变成酒和肉了。”
“我终于知道了你为什么能在这个时代吃这么胖了。”苏毅笑着说道。
“战场上可没有那么多美味让你吃,山塔你要做好准备。”秦普提醒。
“只要有山,就有野兽,只要有野兽,就有肉吃了。”山塔信心满满。
三个人把所有的家当都摆到大街上售卖,但光顾的人寥寥无几。有一个屠夫花了十五个铜板买了那小半块野猪,有人二十个铜板买了铜锅,一个妇女砍价还价半天花三个铜板买了油灯。
加上身上还剩的,也不过五十个铜板,三人失望地回到家中,突然意识到他们还有最值钱的东西没有卖——房子!
秦普说:“只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哪里就是家,这个房子不要也罢。”
山塔道:“等回来后,秦老爷给我们买大房子。”
苏毅笑道:“我们的目标是中土六国!”
他们的邻居,五十多岁的脱发老头,用三百个铜板买下了他们住所,临走时送去祝福:“我这几年听够你们三兄弟的聒噪,希望你们再也别回来了。”
在桑落酒肆,三人买了够一个月吃的牛肉干,猪肉干。陈鹅蛋免费请他们吃了最后一顿大餐,酒肆里还有同样许多准备出征的秦军士兵,酒肆里充斥着桑落酒醉人的清香和各个青年在战场建功立业的豪言壮语。
觥筹交错,把盏言欢间,五色大陆的太阳像之前六百年一样落入西边,桑落酒肆里依然灯火通明。
苏毅用两百个铜板向酒肆中的两个秦军老兵买了两幅盔甲,一个人说:“这盔甲跟没用一样,还影响行动,有这钱还不如多买点路上的干粮,吃饱了才有力气杀人吗,才能再赚回盔甲。”
“然后再卖了换酒喝。”另一个人补充,然后两人一齐哈哈大笑,继续灌酒。
苏毅还是认为穿一点总比没有好。
走出酒肆前,鹅蛋给每个人的水壶中灌满了独家秘制的情落酒——桑落酒的升级版,嘱咐他们:“路上再喝,这比你们之前喝的都醇厚,等诸君战场载誉归来,桑落酒肆永远为几位免费开放。”
“只要你不再逼我们还钱就好了。”秦普笑道。
三人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门口,才发现钥匙怎么死活打不开大门,最后一同想起房子今早已经卖了。
他们就躺在大街旁的一块角落睡下,一如他们刚相识那几年一样。
身体下面是冰凉坚硬的石板,看到的是繁星燃烧的天空,身旁是两个虽然认识几天,但却感觉比亲兄弟还亲的人。
苏毅掏出了那块玉佩,在星光下观察。“其实我有要告别的人。”他心想。
在这短短五天的时间里,他经历过的事情比那个叫张彻的人一生经历的似乎都多,那个世界的夜晚是什么样子呢?霓虹灯光,车水马龙,高楼林立,人造光芒覆盖了整片天空。唉,这似乎都是一万年前的往事了。
“哥,你怎么还有这么值钱东西呢。你把这个卖了,我们每人都有一把长剑了。”秦普问道。
“这是非卖品。”苏毅笑着说道。
“啥事非卖品?”
“一个承诺。”
“卫老爷的女儿?”
“你怎么知道?”
“哼,大哥每次去和卫姑娘幽会的时候,都把我们两支开,你以为我们两那么好骗,只要看见那个漂亮姑娘的脸就知道是谁了。”
苏毅本想说你个小兔崽子敢跟踪我,但回悟道那是另一个苏毅,原本的苏毅。
“我知道大哥现在没有爵位,不可能娶卫姑娘,但是绝好的机会已经来了,一场战争,不会轻易结束的战争。等封个万户侯回来的时候,卫老爷见了您也得客客气气的。”秦普语气中充满了向往。
“战争很残酷的,会死很多人的。”苏毅说。
“人都是要死的,上战场总比在这土地方窝窝囊囊活一辈子强。”
“你听说过‘一将功成万骨枯’吗?”
“我们一定会是那一将。”秦普总是如此自信。
他也许真的是一个勇士,而我只是懦夫。苏毅想,而懦夫总是勇士的陪衬。这个世界没有弱者的地位,在这里我可不能再当弱者了,奋勇杀敌,就像以前玩的游戏一样,一刀一个敌人……
三人醉卧未梁街,夜凉如水心似火。
第六天,未梁城外,万人空巷。
所有的居民都来到了城外,为临行前的将士送行。他们当中大部分是留守的女人,热泪满眶,目睹着自己的或是丈夫,或是兄长,或是情人,或是儿子,奔赴沙场,远走异国他乡,带着一份份期望与忧心。
“古来征战几人回!”苏毅不禁为送行的人和出征的人都感到悲哀,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们收到的只是亲人的衣物,骨灰或者只是一句死讯,或许音讯全无,最后一种比前几种都好,至少可以有些期待。
苏毅站在队列中向人群四处搜索,他不知道卫晴有没有在人群中,她说过她不会来,苏毅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穿麻布的女子,但不确定是不是,他朝着那个人挥手,但挥舞的手太多了,没有人发现他。
卫老爷到了后,部队就出发了。
五百名常备的部队和二百七十名城中招募的新兵和三百多未梁城附近招募的新兵加上二百多名运送粮草武器的农夫,还有卫老爷雇佣的二十几个兽人,共计一千多人沿着采梁山下的古道缓缓开动,向着北边前进,到望关去与秦王的大军会和。
苏毅背着弓弩,箭矢,穿着皮甲,带着满满的干粮肉干,回首望了身后越来越小的土褐色未梁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城池,以及第一个牵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