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十四年的春天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立了春便能听到飞鸟喳喳的叫,能看到河堤旁的杨柳抽新枝。然而,这一年注定不一样,因为玄德皇帝要退位了。
时人都不能理解,皇帝尚在壮年,身体康健,四海之内安宁祥和,加之番国臣服、万国来朝,好端端的,这玄德皇帝干嘛不要头上的金顶子了呢?
茶馆里的博士一拍案板,“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为了慧嘉皇后呗!皇上独宠皇后这么多年,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让皇后高兴?这说退位就退位,八成是想带着皇后娘娘过闲散日子去了!”
在座诸客莫不点头表示同意,一个瘦书生文诌诌地道,“吾皇天纵神勇、励精图治,而今河海晏清,盛世华图,万国不远来朝,吾皇必为千古一帝!”
茶客们嫌他说话绕口,直接道,“不用说别的哩,咱们能坐在这儿悠哉悠哉地品茶,一要安稳,二要银子,多亏玄德爷所赐,搁了那前朝战火纷飞的时候,谁有闲心在这儿听你们说话,早抱着铺盖卷逃生去了!”
其余的人纷纷附和,不知不觉已偏离了皇帝退位的话题,倒开始赞颂皇帝功绩了,一个个跟大史官一样。
坐在雅间儿里品茶听曲的中年男子早听到外面那群人叫嚷一通,他全然不在意,只自顾研究着泡茶。忽然,从外面走进来一小厮,进到雅间后跪礼道,“奴才叩见主子爷。”
“苏宁,说了多少次了,不讲究这些礼数了。说吧,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他的声音不怒而威,隐隐震撼人心。
苏宁起身道,“礼部诸事安排得宜,太子殿下请示主子爷,请您今晚回宫一趟,殿下必服侍主子爷跟前,以表子孝。”
“哼,这小子...”他笑出声,“给他说,不用了,明儿我自与夫人进宫,完成大礼。那些虚的都不要讲,把这河山接着治理得当才是最大的孝心。你去传话吧!”
苏宁依言,退出了雅间。平安侯在一侧已久,这会儿凑上前来问,“爷,时辰不早了,咱们打道回府?”
“早着呢,夫人逛街瘾大,再加上惠阳那个小东西,她们娘俩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再听一会儿,这小倌唱的不错,赏吧!”
平安嗳一声,但还是派了人去寻夫人和小姐,毕竟明儿有禅位大礼,紧接着又是离开京城,这晚上得早些回去休息。他刚安排好所有事,回到雅间里,便听男子问道,“弘佑在宫里帮衬他哥哥呢?”
“回主子爷,正是,小爷被恪郡王给提溜走了,这会儿一同陪在宫里见大臣呢。”
“弘霖管着他,也免得长成坏苗子。统共就他们兄弟四个,相互帮衬吧。弘晟这几年长进挺大,把这万里江山交给他,倒没有不放心。”
雅间门边传来女子笑声,“你都当了甩手掌柜了,就是不放心也没办法了。”
宇文景睿爽朗笑了几声,迎过去从她手里接过东西,问道,“惠阳呢?”
木兰走到茶桌旁喝茶润了润嗓子,“这回去云南又不带佑儿,她舍不得她哥哥,我让周东送她进宫告别去了,今晚住在太子妃那里,你不用挂念她,跟弘霖一模一样,皮猴子称大王的性子。”
“那今晚就剩咱们俩了?好啊!还是惠阳知道心疼爹。”
木兰瞪他一眼,却不多话。夫妻俩在茶楼小坐片刻,便相伴而行,回坊中的民居了。
玄德十四年三月二十八,皇帝禅位太子。未尊太上皇,只为了给儿子留全至高无上的尊严。皇太子宇文弘晟称帝,翌年改元襄康,赐封诸兄弟亲王,封嫡妹为卫国惠阳长公主,时人颇称赞兄友弟恭。
玄德皇帝戎马半生,先是镇守北边疆燕京,夺得帝位后征战杀伐,才使得大周傲立群国。其政治手腕铁血无情,才换来政治清明,贪官惧怕。至退位时,已然是一派盛世之景,可赞可叹。
金陵城外的官道上驶过一辆烫金菱格马车,在杨絮飘飞、绿意葱浓的三月中,越行越远。唯一听得见的,只有那清脆的欢声笑语。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