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阔的平原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也不知走了多久,更不知道现在身处何方。宇文景阑撩起马车上的碎步帘子向外看,星空璀璨,圆月引目,多么好的夜晚!可自己却在逃命!
“公子累了就歇一会儿吧,离下个落脚点儿还远着呐!”驾车的铁匠扭头道。
“不累,现在到哪儿了?”他有气无力地问道。
“就要进闽南了,您放一百个心,没人查的出来。”
他悲叹道,“怎么说还是麻烦您了。”
铁匠不乐意地说,“您这是说什么话,能给您驾车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祖宗坟上都要冒青烟了。何况是木兰小姐托付的,我一定把您安顿好了!”
景阑苦笑着放下了帘子,继续靠在僵硬的马车板上阖眼休息。其实他根本无法休息,他满脑子都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前几日走到台州时,已经听见了下达各地的诏告,新皇已经拟定日子登基。其实,他被宇文景睿夺了皇位没什么,自己本来就不是当皇帝这块儿料。他在意的是,她怎么样了,弘霖又怎么样了,曹修茹保全自身了没有。
他真的不敢想起这一切,尤其是她。自己是个没用的男人,守不住心爱的女子也就罢了,生死存亡之际还要靠她来保全自己。想到这里,他忿忿在自己腿上捶了几拳,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或许是声音太大,刘山腾出一只手来卷起帘子往里面瞧。看到那年少气盛的青年,他心头一阵抽动。这些日子跟这位失了帝位的爷相处,他愈发觉得皇权争斗的残忍。即便宇文景阑没有落到新皇手中,免去了肉体上的痛楚,心里的创伤也难以愈合了。经过这样一场浩劫,任谁也不能安然无恙。
刘山儿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悲叹一声,将帘子放下了。自己的劫数,终究是要自己来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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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颠簸,终于到了岭南。这里的风光当真与金陵不同,金陵秀美如画,而潮州则是开放之城。宇文景睿透过帘子缝望去,百姓穿的衣裳极薄,有不少女子都只穿一层轻纱,走于街市并无羞怯之意。
刘山牵着马车穿过大街小巷,最后来到一处不大不小的民居,敲门道,“王哥!在家吗?”
片刻,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中年妇女站在门框边笑道,“当家的出去谈生意了,快进来吧!小薇,快去给你山大哥倒茶水!”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欢腾跑着到院落里的石桌上倒茶,刘山将马车牵进院落,一边说道,“他嫂子,这回来是有事托付,我和王哥传过信了,王哥给你说了吧!”
那妇女连忙关上了大门,“说了说了,人来了?”
刘山松了一口气,“在这呢。”说着,他打卷起了帘子。
景阑屏足了呼吸,开口喊了一声嫂子。
“别客气,喊我云嫂就行。快下来吧,这一路颠簸肯定累了。”云嫂毫不介意地张罗着,对着小姑子又吩咐道,“快带客人去休息。”
小薇蹦蹦跳跳地过来抓景阑的手,景阑这才看清眼前的女孩。头发用淡蓝的彩绳扎成两个小髻,姣好的脸庞上蒙着淡淡一层粉,身躯不过才到自己肩膀处,仰着小脸凝视自己的样子颇为可爱。
“跟我来吧!”小姑娘声音脆脆的,如悦耳的风铃。
景阑“哦”了一声,任由小薇牵着手进了朝阳的卧房。
“你叫什么名字呀,客人。”
景阑愣了下,如今出了皇城就不能再用从前的名字了,可怜这么久,他竟没有为自己再想一个名字。
“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铺着床褥,“小薇,长歌怀采薇的薇。”
“长歌怀采薇…”景阑思索片刻,“是你哥给你取的名字吗?”
小薇摇摇头,小髻跟着晃动了两下,“是一个算命先生说的,我本来叫二佳,那道士非让我改成小薇,说这样,才不会错过命中良人。”
小姑娘说着,两颊升起几朵彩云。景阑只笑笑,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纯真的女孩了。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呐!”
景阑笑道,“我叫长歌。”
“啊?”小薇眨了眨双眼,“你骗我呢吧,怎么会是…”
景阑忽然觉得自己心底温暖起来,只因这个还未长开的小姑娘吗?他笑道,“我以前当然不叫这个名字,现在我想好了,就叫长歌。”
小薇皱着眉头,连连摇头,“不好不好,这像是一个姐姐的名字。我明天要去市集,要找算命的,让他帮我想个名字!”
景阑眼看着小薇迈出了房门,他侧头望了一眼折射进卧房中的阳光,温和怡人。他咧嘴笑了笑,一扫自大变而来的阴霾,是时候忘记之前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