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已放晴,前夜的暴雨将酷夏的燥热席卷而去,清风阵阵,夹杂着桂花的醇香。
我登上德懿门处的角楼,隔着层层宫殿便能看到远处的雕檐楼宇蒙上了一层“银霜”,治丧用的白布将颐和轩带到一片死寂中。
“定主子十分仁爱,尤其是对我们这些奴婢。”涵官站在我身旁感叹道,那遗憾的目光饱含着温情,“我刚进宫在尚服局司珍奉职,有一次不小心将皇上赏给定妃的梨蕊攒花簪摔在了地上,摔出一道细长的裂纹,可定妃知道后一声责怪也没有,还担心我吓着了。”
我能想象涵官那时的心情,在宫中伺候主子本就不易,若是背上了罪,必定是会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说话间,又有几名宫人登上了角楼,朝着颐和轩的方向拜了拜。宫中等级森严,定妃薨逝也只能在自己宫殿布丧,而普通宫人更是不能进入颐和轩祭拜。因此,站在角楼上,凭吊昔日的恩主子是最好不过的。
我看到涵官的眼眶湿润了,忙抽出绢子帮她拭了拭,“姐姐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便罢了,千万别让人瞧见掉豆子,要不麻烦可大了。”
“我知道,只是可怜了燕王殿下,千里夜奔赶回金陵,刚要进殿娘娘就咽气了,硬是没瞧上最后一面。”
我心跳慢了一拍,宇文景睿连定妃最后一面也没瞧上?
不知怎的,我竟为他担忧起来,总害怕他会挺不住。
一直到夜里,我都守在角楼的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殿门口。夜里的风已经有了凉意,夹杂着晚间的潮气,吹久了竟有些冷。我抱着臂膀缩成一团,望向颐和轩依旧是灯火通明,在黑漆漆的夜色中那样夺目。
一直到宫门快要下钥的时候,我才听见远处响起了沉重似千斤的脚步声。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让昏沉的头清醒些。只见几个太监急步提着金瓯琉璃盏在前引路,而跟在后面的人,俨然是宇文景睿。
“燕王!燕王殿下!”因这是在宫巷里我稍稍扬声喊到,他停下脚步四周环视,找不到声源便打算继续往前行。
“在这儿!上面,看上面!”我探出半个身子,张牙舞爪地冲着他挥手。
我看到他蹙了一下眉,对提灯太监说了句“等一下”,便快步走上了角楼。
他走到我面前,玄黑披风下的麻白丧服格外刺眼,乌黑的头发则用细白长绳绾住。现在他人就在我面前,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怎么在这?!”
不知道为什么,他语气中有一丝不悦。我立刻解释道,“奴婢是陪涵官来的,总想着都到这儿了,该见您一面。”
他扯下身上的披风,一言不发地包在我身上。用骨节分明的大手灵活地在我领口处系了个活口。
“殿下别难过。慈爱的人从来不会离去,她们只是化作了天空中的一颗颗繁星。”
“谁教你的?”他低沉的声音中透着丝丝痛楚,纵然刻意压制,却依旧清晰。
“我娘说的!娘离去的时候对我说的!”
这个时候,角楼下的太监开始小声催促,宇文景睿便转身而去,只是走到下面又抬起头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我感觉自己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我的头渐渐沉了起来,耳边似有几千只蜜蜂在吵一样,嗡嗡作响。我好不容易走回卧房,砰一声便倒在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