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起而攻之,不得不为?”
这话是什么意思?前半句尚且好理解,宠冠六宫的珍妃怀了龙胎,众妃嫔必然会想尽各种办法害了她的孩子。可后半句——不得不为…
“珍妃自册封以来,便独居长春宫,所用衣物器皿皆从皇帝的四执库中出。每日膳食则是由长春宫的厨子精心准备,前前后后有侍膳宫人验毒,想要害她的孩子,可谓难上加难。”
“那…那是如何——”
“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孩子的父亲不想要他!”
我陡然一惊,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皇帝向来疑心重重,珍妃本就是前朝公主,若是再有了皇子,难免会坐大,他定是要防着这种情况出现的!
“当时,不管是前朝的外大臣还是后宫的妃嫔娘娘,皆上书皇帝,请求不要独宠珍妃。皇上这样做,是为了他的江山,为了他的权力。而珍妃却是烈性女儿,怎么可能接受这个事实?她与皇上的关系自然就会崩盘。”
我的心乱成一团麻,胸口像压了大石头一般,怎么也喘不上来气。
“一个爱上自己仇人的女子内心本就煎熬,在这种境况下,她说服自己做出决定,有了皇帝的孩子,便不再想着杀他复国,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可是,她最终失望了,她爱的那个人为了自己的权力,最终不允许她有子嗣。”
恐怕当时珍妃已经绝望到极致了吧!她也只是一个女子,心中装不了那样多的国家大义,只盼着夫君全心爱她,期冀一个小生命的降临。当这一切破灭的时候,她的心也已经全碎了。
“那后来呢?她就是因此受了打击,从此一蹶不振,直至薨逝?”
她仰起脸,两行清泪簌簌而下,“我不知道。弘治二年四月初,我们都被带出了长春宫。未及六月,传出她已薨逝的消息。再到八月,我便是这景福宫里的贵妃娘娘了!”
“…”
“我是真的被猪油蒙了心,妄想得到主子那样的荣宠,背着主子与皇帝偷欢一晌。结果…便成了赎不清过错的罪人!”她情绪激昂,回首起那段过往,犹有万箭穿心一般的痛。
我渐渐理清了贵妃与珍妃之间的过往,她自己曾说过是珍妃的婢女,大概就是趁着珍妃与皇帝生嫌隙之时,得了皇帝的宠幸。珍妃岂能不恼?这个消息只会加重珍妃的绝望。而珍妃死后,皇帝不免会记恨贵妃。
贵妃之位,不过是一种讽刺,将永远无法摆脱的罪过摞在了她身上。
我捧出怀中一直抱着的布包,从里面取出了那个银质雕花盒。递到她面前问道,“您可认识这个雕花盒?”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处的泪痕,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这是宫中的东西。”
“我娘曾经是宫中的歌女,这个银质雕花盒是她的遗物。”
“你娘?”
“嗯——”
“她是哪一年出的宫?”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与我爹相遇在苏州,那一年就是弘治二年!”
她缓缓站起了身,呼吸有些急促,嘴里止不住地念叨着,“弘治二年…弘治二年…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我踌躇须臾,决定据实而答,“一封休书。被休的女方未指明姓氏,只道是金陵贵女。男方嘛…凤阳县人氏重某。”
她动作一紧,不料掐断了串佛珠的绳子。霎那间,佛珠哗啦落得满地都是。
“宇文氏故里便是凤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