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沥，空山似苏，风儿依旧萧然而浅淡，一排梧桐摇摆着枝叶，仿佛是为了吸引过路的旅人。它们一站便不知站了多少年，到底为了什么，它们不知道。
雨滴打在树枝上，也落在青莲的脸颊上，她毫不在意，只是怔怔地看着手心里的一朵紫荆花，深郁的眼中，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秋风清，秋雨凉，花自飘零水自流。千里山，山无陵，江水为竭绿矣消。”
青莲轻轻吟着，她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落寞，她更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见他……就像花儿想念着蜜蜂，没有任何的理由。
……
萧寻这些天呆在屋里，也不出门。自黑龙出现后，他的心开始不安，他不知道这条黑龙是从什么地方而来，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黑龙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几日下来，他发现自己是不是顾虑太多了，让他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出去散散心倒也不错。萧寻想着便做了，他拉开门，顿时一股潮湿的风拂面而过，夹杂着些许细雨，那透心的清凉让他精神了许多。天空灰蒙而沉重，零乱的雨丝打在脸上，让他的灵魂似乎要脱离了一般……
一朵花生长在石缝中，为了活下来，它受尽苦难。也为了有一天能够看清这个世界、看清尘雾下世人的面容。不多时，一只蜜蜂摇摇晃晃地飞来，伏在那娇弱的花朵上……
青莲道：“你，来了……”
萧寻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秀发上沾了些草屑，衣衫也是脏兮兮的。可是看到这些，萧寻的心依然是无法理解的平静，他道：“嗯。”
青莲看着他，却发现他比之前似乎变了许多。那并不是容貌上的变化，而是他的心。
青莲道：“上次，对不住了。”
萧寻道：“什么？”
青莲咬着唇，支支吾吾道：“嗯……那，那个……”
萧寻似乎想起了，他笑道：“不必在意。”
青莲轻轻嗯了声，随后二人便都沉默下来。
萧寻从师傅那儿得知，青莲乃是千年树妖，来历也非同一般，不过她的心智却如孩子般。按理说，千年道行，若不行有违天道之事，她应该早就得道了。可为什么会被封印在这后山中，这萧寻便不得而知了。
萧寻坐在云崖边，伸手把胸前的古镜取了下来，怔怔地看着，时而疑惑，时而叹气。
青莲坐在他身侧，双手托着下巴，细细地看着他那稚嫩的脸。她下意识想到：若是所有人都像他那样温柔就好了。
青莲顿时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这样想。不过，她的心虽然在奇怪着，却也无比的期待着什么。
雨虽然早已停了，可天空依旧灰蒙蒙一片。
青莲看着悬崖下的云雾，道：“萧寻……”
萧寻道：“嗯？”
青莲看了看他，道：“你说，什么是妖？”
萧寻不大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才道：“妖原本生活在天界，妖术堪比仙神，虽然后来被玉帝驱逐，但它们依旧神秘而强横。”
青莲只是微笑着，却不再说话。她一直寻找着这个答案，她想不明白，世上为什么会有妖。若没有妖，那么便不会有烦恼。这时，她的耳边又传来萧寻的声音。
“妖与人同生这片天空，并无不同之处，都是为了自己和他人而活着，所谓人既是妖，妖亦是人。”
青莲一愣，问道：“那你喜欢妖吗？”
萧寻微微沉默，转眼看着那雨后的远山，犹若墨画般的色彩，动人心魄的美丽。他道“你喜欢人么？”
青莲怔住了，对他的反问默不作声，只是下意识抚摸了下手腕，她那落寞的神色便是她的回答。
萧寻注意到她手上的动作，道：“你……”刚出口，又把后话生生咽了下去，因为看到了她脸上的哀伤，他不敢去问。出乎他的意料，青莲缓缓提了提袖口，露出玉洁的手腕，而那手腕处赫然有一道触目的刀伤。
青莲道：“这伤，是一个孩子刺的。”她话虽然平淡，可却如此的让人伤感。
萧寻眯了眯眼，长呼了口气。他在想，这刀伤莫不是在她被封印之前所留下？百年刀伤，若非无心，便是有意。这数百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萧寻忽然想到师傅的一句话，“浅滩取水，不知海阔；如井观天，怎知天广；不明其罪，焉知真理；不去经历，何来人生！”他似乎有些明白了，简单的世界，简单的生活，简单的人生，却又那么使人痛苦……
就在这时，他的手臂忽然有一种被挤压的感觉，还没等他做些什么，黑龙便已经从他袖口窜了出来，正摇晃着脑袋，两根龙须也在微微摇摆，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青莲吃惊道：“这？难道是你养的？不过这蛇好生奇怪。”
萧寻倒不担心她会把黑龙这事儿传出去，因为，他有这种感觉。
黑龙顺着话音看去，这一看便呆住了。
“楮树之源，无本之木。枝为地，叶为天。日月星，天地人，神树为首。”
声音传入脑海，萧寻看了看青莲，才明白这句话是一个传音之法，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而这般阴沉而嘶哑的声音恐怕是来自这条黑龙，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它说话。
萧寻也懂这传音之法，入门简单，随便一位求仙者都会使用。不过，这传音也大有讲究，更甚者能够轻易地偷听。因此，如果有修为高深者在场，谁都不会傻乎乎地相互传音。
黑龙忽然吐出一股黑雾，在青莲面前飞旋了一圈后，不过片刻，她竟摇摇晃晃，将欲栽倒。萧寻连忙扶住她，不解地看着黑龙。
黑龙这时才开口道：“这是为她好。”声音依旧阴沉没有感情。
萧寻转头再往青莲看去时，她早已陷入沉睡中……
一阵风吹过，墨黑龙须飘舞不定，那犹如红宝石般的眼睛，正散发着兴奋的色彩，龙头微微上扬，似乎这一刻它已等了好久。
萧寻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他问与不问，说与不说都是一个结果。
“我是我，你既是我，我亦是你！”
伴随着那嘶哑的声音，天忽然暗了下来。萧寻浑身发冷，这是一种灵魂上的寒冷。而黑龙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一股阴寒到五脏的气息从它身体散发而出，而这种黑暗，萧寻了解过。
它是龙，也是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