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恶愕然,立刻听出陆崖的话里带有意料外的情绪,想了想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微笑道:“我刚才是不是有两句话说得不太妥当,让你不高兴了,你显然担心钟靖比担心我的马多多了,这可以理解,钟靖是你的兄弟嘛,不过,他现在还不是我的兄弟,就像践雪乌骓现在是我的马还不是你的马一样,咱们师兄弟就不用为他俩各说各家话了。”
陆崖知道师兄看出来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了,略有尴尬,转言道:“要是钟靖被捉,你觉得你那践雪乌骓会怎么样?是独个儿跑掉了?还是同钟靖一起陷于州兵之手了?”
柳小恶立马不耐道:“你说践雪乌骓会独自跑掉?你道它是随便让人骑乘的么?师父说过此马能嗅出人身上的清浊善恶之气,非清善之人不能骑得,昨日我见钟靖能骑得它出墟,实际上多少已经先放了心,才任他驱马离去。既然践雪乌骓认为钟靖可载,便不会在他遭擒时随意离他而去。”
“那也就是说,它也被州兵捉走了?”
柳小恶拧眉思考:“只怕此等宝马,州将不敢据为私有,多半要进献给蔚王……坏了,要是这样,这马倒不易取回了。”
陆崖看柳小恶脸上焦虑之色大显,霍然站起,说道:“放心,这马是宝物,我定会帮你取回来。”
“能取回来是最好不过,不然,这事儿……”柳小恶说不下去了,拿手将额头连着拍了几拍。
“怎么了?这马很重要?不是师父这两三年里送给你的么?你担心他知道了会重重责罚你?”陆崖连续问道。
他之所以把问题这么提,是出于很多的考虑的。
一是他分明记得三年前离开凤皇山时,两位师尊的清露小庄还没有这样一匹宝马存在;二是凤皇山旁不生野马,山中更无马踪,柳小恶三年未出凤皇山,所以这马也不可能是他本人在山外所得。故只能是两位师尊中的某个送给他的。这里他之所以只说师父,不说师母,那是因为师父性严,师母性宽,若失了宝马,师母那里还好说得,师父那里就说不过去了,师父虽不骂人,却很擅责罚。以柳小恶此时的反应来看,若真是两位师尊中的一位送了此马给他,应该是师父送的大致无疑了。
柳小恶却摇起头头,“不是师父,可她比师父还让我惹不起呢?师父虽然会罚你,但不会打你,她不同,她应该会出手打人。”
陆崖疑惑:“你说的他是谁?为什么他要送你这么一匹宝马?”
柳小恶唉声叹气,低头弯腰没了精神,好似不准备再说此事了。
陆崖看师兄愁眉不展,忍不住道:“他既然已经把马送给了你,那马就是你的,难道他还能再要回去不成?”
柳小恶直起腰来,对陆崖苦笑道:“师弟,师兄我是瞒不下去了,挺丢人的,这回师兄跟你吹牛皮了,这马根本就不是我的,是我偷了别人的马骑着过来的,她现在可能已经发现了这事。”
实际上,此时柳小恶对陆崖只透漏了他偷马之事,却不敢对陆崖说明这偷马之举乃是出于师母烨木明眸暗地里的授意。
“啊呀!”陆崖惊讶后偷偷想笑,“怎么回事?你还学会偷马了?这回偷的谁的马?”
柳小恶小声道:“师弟,你还记得你七八岁时,有一个小姑娘被一个老头带到咱们师尊家里来做客吗?师父让咱们三个叫那老头为师叔祖,完了还让咱们三个叫那小姑娘师姑,当时见面时,师母也在场,离得不甚远,她一听见师父让咱们去叫小姑娘师姑,立马把咱们叫走了,还给师叔祖解释说咱们还有活儿没有干完。”
陆崖想了想往日的情景,笑了,说道:“我当然记得,其实哪有什么活干,师母那是不想让咱们叫那小姑娘……不,师母不想让咱们叫龙师姑师姑来着,我后来在师父的寂心阁下还给龙师姑说了这事,却被师母在阁里听到了,差点挨了师母一顿打。”陆崖说道这里,好像明白了什么事,顿时一脸惊愕,对柳小恶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说……这马是龙师姑的?”
柳小恶也勉强笑了笑,对陆崖道:“你还真叫她师姑了,我记得龙樱在凤皇山的那两个月,你可连一句师姑都没有叫过她的。另外,我得告诉你,今后你在师母面前可别叫她龙师姑,她还会不高兴的,你想想龙樱才多大,比你还小上一岁呢,现在,我和甄师姐当面也只喊她的名字呢。”
陆崖把大黄留在屋门外,推开屋门和柳小恶一起进了屋,还未等找椅子坐下,陆崖急着问:“还没说呢,你怎么把她的马偷到这里来了呢?话说当年她和师叔祖在凤皇山呆了不到两个月就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来过咱们凤皇山,你是在哪里见到她的?”
“自然是在凤皇山见到她的,虽然她和师叔祖常年不来师父师母这儿,但师父师母每回出山差不多都会到师叔祖那里去,龙樱和他们两个熟稔的很,她上个月月初来到凤皇山,在师父师母的清露小园做客,我离开时她还没有走呢,看起来要留下来盘桓很久。听她说师叔祖因年老体衰已经去世半年多了,几个仆人也被她遣散了,如今已是孤身一人。这回师父师母都待她甚殷,尤其是师母,对她不但热情,暗地里还大为敬重,偷偷告诉我说龙樱已经练成了天下最强的剑意,注意,是剑意,不是剑法,如今已经是咱们龙隐无意剑门百十年来最为杰出的人才了,还说我在她面前或许都快是个废物了,让我有时间多向她请教,可我怕在她面前露怯,平日也没和她搭过几句话,怕她拿我试剑,我记得你小时候和她关系甚睦,哪天也是碰到她,倒是可以多向她请教。”柳小恶听出陆崖对龙樱好似甚是有心关注,想想要追回践雪乌骓还得靠陆崖出力,少不得要多说几句龙樱之事,便耐心地讲明了原委。
陆崖听柳小恶说罢龙樱,低头思索。
“最强的剑意?那会是什么剑意?”他喃喃自语,似问又似乎未问,一时间不但忘了帮众被捉之事,还把柳小恶偷马的事也给忘了。
柳小恶只当是在问他,脸上起了一丝意兴阑珊,叹道:“师父是不是说过,剑法自有门派之别,剑意虽亦有门派之别,但究其根底,门派所限的那些实属太小,天地间自有浩然剑意,万化千分,存在于飘渺无形之中,无门无派,凭人自取,只有那些有大资质且足够幸运者才能对其领略二三。”
“师父所言,玄奥难测,对此剑意,我辈虽不能见,心向往之。”陆崖也跟着莫名有些怅然。
柳小恶看清陆崖的神色,心有所动,又对陆崖道:“我未曾告诉过你,师父很久以前曾对我说起你来,他说你身有鸿运,潜质未开,若有机遇,当有涅槃之变,若果真如此,今后你也必能如龙师姑一样,领略到所谓的天下至强剑意,到时你师兄我必然替你欢喜不尽。”
陆崖听师兄如此说,大为感动,可也微微听出柳小恶心底的那一点浅浅的失落,便有意无意地说道:“自古至今,天下武学强横之人遍布天下,数不胜数,现在依然如此。可每每遭逢战乱,也未见他们出来救苦扶生,解民倒悬。即便让人领略到那所谓的至强剑意,太平之世,也无大用,不过沾沾自喜以图心里一快罢了,甚是无聊。”
柳小恶听罢,忍不住冷笑一声,说道:“你把这些话说给龙樱去听吧,看她怎么说,她若也觉得这天下武人除了大仁义之事,其余皆无大意义,那她那践雪乌骓我也就不用还她了。还有,我知道你在暗地里安慰我,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也能理解,但在外人面前可千万不要这么装模作样地说话。”
陆崖知道自己出言有些自大了,听师兄说罢,立马点头,方才他听柳小恶又提到了践雪乌骓,从不自在中回过神来,忙道:“你把龙师姑的马偷来,即便龙师姑事后发现不生气,就不怕师父师母生气并为此狠狠教训你么?”
柳小恶挠头,一脸生无可恋地说道:“怎么不怕,我还可以告诉你,龙樱肯定会生气,而且还比师父师母更为生气才对,这马是她的至爱之物,在凤皇山,天天不忘叮嘱我喂食时千万别亏待了她的马,去找甄师姐聊天时,谈起这匹马,也能笑出声来。”
陆崖听柳小恶一再地直呼龙樱的名字,不由好奇道:“你叫她一声龙师姑很吃亏么?”
柳小恶促狭一笑,别有用心地说道:“我叫她一声龙师姑不吃亏,不过以后你若叫她龙师姑或许会吃亏的。”说道这里,又忙着岔开话题,抬高声音道:“别说这个了,话说钟靖若是被抓了,你觉得这匹马还能找得回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