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崖唤回小黄小青,在客栈前随钟靖一同上马,两人如同来时,一前一后,返回黄水墟。路上,钟靖不失兴奋,陆崖却显得心事重重。
“陆崖,我早知道你是深藏不露的,只是没想到你的剑法会如此之高,一招就杀了盖七宝。”钟靖骑在大青背上,缓缓而行,很少回看身后的陆崖,嘴里却不曾闲着。
陆崖听他忽然叫了自己的名字,略有诧异,但也不以为意,在后面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后,回道:“看来咱们帮数你最聪明了,我深藏不露,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钟靖得意道:“自你今年春天把这本赏善惩恶谱交给我打理后我就知道了,试想,你若本领不大,怎么能探查得到永安城的这么多人的行迹?”
“原来是这样,”陆崖伸手打了个哈欠,然后道:“其实,论起罚恶来,那些奸恶之徒大多是有些身份的,而且行事不免还有些招摇,所以不难查探,之所以将此谱交给你打理,那是因为我今年懒得写字,而你写的确又比我好。”。
钟靖又道:“其实,去年你在清风山山匪手里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我救了出来,那时,我就想到了你绝对是个功夫很高的人。可后来我知道了你和清风寨早有生意上的来往,和他们也不是不相识,也就没有再想你的功夫究竟有多高了。”
陆崖听钟靖提到了生意,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可知道,咱们帮现在还有多少银子?”关于青乐帮的财务,陆崖确实不太清楚。
钟靖听陆崖问得奇怪,忍不住回头看了陆崖一眼,见他是竟是一副深思的样子,便回答说:“如果前几天没有把那两万两分给那些屯田之民,最近账面上应该是六万多两,可现在仍然是四万多两,我楼下埋有一万五千两,你房里也埋有一万五千两,其他的都在老二、老三、老四那里,他们到底花了多少,留下多少,那就说不清了,对了,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我杀盖七宝不同于往日杀那几个恶徒,今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很快这消息就会传遍永安,咱们青乐帮的名字也会很快被更多人知晓,恐怕到时候黄水墟就不易安宁了。”陆崖解释道。
“你是怕有人上门来为盖七宝报仇,还是怕有越来越多的人要来投靠青乐?”
陆崖摇头:“这两者我都不怕,只是担心盖七宝和官府交割太深,州兵或者捕役上门来找咱们的麻烦,那倒是不好应对。”
钟靖将大青勒住,驻马不行,待陆崖走马赶上,并辔而行,方认真道:“州兵和捕役终究是蔚王的人,我倒听说蔚王这人也不是一概嫌弃江湖中人,甚至可以说有心结交一些江湖人士,他若知道你不但剑法超强,而且似恶实善,另有一番面目,定会视你为宝,若如此,黄水墟应无大碍。”
陆崖哑然失笑,笑过方道:“你只是听说而已,钟离晏作为大秋的州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外面的人有几个能看得清楚,再说我算什么江湖中人,只不过是一个永安城的小混混,无意中弄了个帮派,为了生计还给那些奸商、豪绅、恶吏添了不少麻烦,另外还在城中杀了几个人,差不多也是个恶人的底子,你这么抬举我,还搬出钟离晏来,莫不是想离开黄水墟,另找一份光明前程?”
钟靖年少,受不得激,一听就急了,一脸气愤道:“谁说要离开黄水墟了,让我一辈子呆在黄水墟都行,只要……”说道这里,一低头,“哼”了一声,不说了。
陆崖追问:“只要什么?”
钟靖抬头看了看小黄追逐小青,再偷偷看了一眼陆崖,慢慢说道:“只要咱们帮和别个帮少一些打打杀杀,再让淳正他们少做一些偷盗之事,话说银子只要够花就行了,对不对?若能这样,我就……”
陆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言不由衷,哈哈一笑道:“是吗?真是这样吗?怪不得别人爱叫你偷不着和没影子,原来还是嫌弃这些打架和偷盗的事,不过,我也想了,咱们这么做也并不是长久之计,趁着盖七宝被杀之事还未发酵,我想咱们是不是该拿些银子出来在城里添置些酒楼商铺之类的产业,来个改头换面,换个活法,将来应该可以少很多麻烦。”
钟靖再次勒马,说道:“你若真这么想,我会是帮里第一个支持的。”
两人在马上边说边行,眼看着日到正午,陆崖忽然想起红乐帮的人要来黄水墟讲和的事了,刚要驱马加鞭,对面跑来了两人,一个是柒满谷,一个是尤向阳,两人一看见陆崖和钟靖,便大嚷:“两位帮主快点吧,红乐帮很多人早到咱家了。”
陆崖这才知道在仙歌台上耽搁的时间有点多了,当即催动大黄,拐进一条人少的道路,狂奔起来,钟靖和大青紧紧相随。
黄水墟青乐帮总舵所在区域,此时是人来人往,酒肉飘香,异常热闹,大家在院中摆桌设椅,随意而坐,还有人不愿坐着,拿着酒杯四处走来走去,逢人碰杯,这一回两帮化干戈为玉帛,几乎人人心里都是乐见其成。
红乐帮和青乐帮一样,平时活动中,也是以哨音传递消息,只是他们的哨子都是红色的,而青乐帮的哨子都是青色的,并且用来表达信息的哨音也各各不同,这一次两帮相会,红乐帮也随身带了他们的哨子,眼下两帮其乐融融,有不少帮众甚至交换起哨子来。
陆崖和钟靖骑马过来时,红乐帮帮主华治正在三个青乐帮帮主在大杨树下的一张桌子旁拼酒,华治以一敌三,淳正已经败下阵来,半躺在桌子上哼哼唧唧,杜乐乐也力有不继,嚷嚷着不喝了要去火窟旁烤鱼,只有牛猛,精神正好,和华治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得正欢。
在这个院子靠着土墙的一角,坐着一位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年青男子,貌不惊人,一袭青布长衫,身后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脖颈下挂着一个红色的哨子,身前的桌子上还有一柄带鞘的长剑。这人看起来和场中大多数人都不熟,一个人在角落里一边吃着烤羊肉,一边自斟自饮,听到院外马蹄声响,这才抬起头来,渐渐地,眼角透出了一些光彩,然后继续低头慢啜。
大黄和大青由一个青乐帮的少年牵去马房了,陆崖和钟靖走进了这个最热闹的院子,很多人立刻围拢上来,既有青乐帮众,也有红乐帮众,华治、牛猛以及杜乐乐也靠了上来。
华治上前和陆崖击了一掌,算是双方见了礼,这次两帮讲和,华治和陆崖事先碰过好几次面,很多事两个人之间都讲明白了,这次红乐帮过来主要是让双方帮众正式而隆重地见个面,大家化敌为友了。
但红乐帮说要给青乐帮介绍一笔大买卖的事,是昨天上午才透露过来的,看来这买卖也是新买卖。
不管怎样,一帮青少相会本本不须太多的客套,华治和陆崖之间以前打架时彼此不知挨过对方多少拳头,两人现在已经不是一笑泯恩仇,而是越打情越深了。
未等牛猛和杜乐乐相问,华治抢了先,问陆崖为何去了仙歌台那么久,盖七宝怎么说?有没有怎么着他和五帮主?
这时,钟靖轻轻说了一句:“盖七宝已经死了。”
众人面色俱是一变。
“怎么死的?”
“老大只出了一剑,他就死了。”钟靖说。
“哈哈,交手了,杀得好!”听明白了钟靖的话,华治一拍陆崖的肩膀,大笑起来,红乐帮众也一个个跟着笑了。
“这人很该死,飞燕帮的巴恩奉是他杀的,还让我们青乐帮每月上交两千两的供银,我们不答应,他还想杀了我俩。”钟靖简单地把仙歌台上的事情说了一下,至于盖七宝索要青乐帮在璇玑钱庄盗取的两万两白银的事,他提都没提。
“果然是这样,我刚才还给牛猛说,盖七宝叫陆少去,定是为了要银子的事,几天前,他碰到我,还叫我每个月上交三千两,我口头上答应了,银子就压根没打算给他送过去,我还想着他会怎样报复我,这回陆少替我杀了他,我想也不用想了。”华治舌头不停,连珠串讲了一通。
青乐帮众总算知道这位华帮主为何这么高兴了,但青乐帮的人明显更高兴,他们根本不计较杀了盖七宝会有什么后果,只知道这是长脸的事。
“老大,你真的是一剑就杀了盖七宝,平时也没看见你有这么厉害啊?”牛猛手舞足蹈地问。
陆崖笑道:“你没看见我平时只用拳头的嘛,当然,这个华帮主最清楚了。”
华治叹气道:“是啊,自我成立红乐帮,这两年来没少挨你的拳头揍,不过,你也该挨了我不少拳吧。”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笑出声来。
华治心情大好,一下子跳上一张桌子,对着两帮帮众叫道:“咱们两帮已成兄弟之帮,将来说不定还会合成一家,我先恭喜咱们两帮突然多了一位剑神,连盖七宝那厮都挡不了咱家剑神的一剑。”
“恭喜,恭喜,”“同喜,同喜,”一众青少,满院嘻嘻哈哈起来。
“剑神!剑神!”牛猛也跳上桌子大叫,杜乐乐随即相和,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都出声相和,只有淳正,醉意熏熏中,半睁着一双小眼睛,不知道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崖尴尬地在原地站着。钟靖没有欢呼,饶有兴趣地看着陆崖尴尬的样子。
就在众人感觉累了,欢呼声可以稍事停歇的时候,一个吐字含混却很有力量的声音突然回响在院子的半空。
“他算个狗屁剑神,那个剑神身上有这么破烂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