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许金天从头到尾没有机会说一句话。
他要走了,走到门口,我正躺在新成腿上看电视,“花灿……我有话想跟你说……能不能听我说?”
我还没拒绝呢,新成把我扶起来,什么也没说,用眼神跟我说:“去。”
我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新成他也不说话,就是看上去好像是我自己走的,实际上是他推着我:“叔叔阿姨,我陪灿灿出去一下哦。”
我掐他胳膊,他笑着捏捏我的手:“我就站在这看着你,你去吧。”他把我推向许金天。
“花灿……”他看着我,“我要走了……”他开口。
这么一看,他好像还真有点憔悴,我说:“噢……那一路顺风。”
他还是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就走了。
新成一直站在远处看着我。
之后,大概有大半年,我才知道:许金天被判刑了,罪名是强奸未遂,判了四年零六个月,起诉人是花灿。
然而,我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
全部都是新成一个人做的,他以当事人代理的身份提起诉讼,然后一纸公文就把他送进了监狱(这件事他一直都没跟我说)。
新成这人,温柔起来很温柔,但有的时候,他也有不为我所知的一面。
许金天他正直血气方刚的大好年华,男人二十来岁,你就这么一下子把他送进监狱,一关就是四年,还留了案底,这让他以后怎么办?新成他有的时候办事情未免太狠心了。
“他有跟你说什么吗?”新成他仍旧是温柔笑容的样子。
我不明白了:“没哎……就说他要走了,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啊?”我嘀嘀咕咕。
“他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新成说。
“那就好,我也不想见他。”
就这样,我和新成的婚约已是板上钉钉。
在家呆了一个多星期,我就又回去了,新成也要回上海了。
开春三月,新成给我来了通电话,说是他现在是上海小有名气的律师了,因为他最近打赢了一场伦理人情和法律条文相悖,得很难处理的一个案子——一个上诉四次,拖了五年的案子,有很多老手接案都败诉的案子,被他打赢了。
他说的时候,语气很是畅快。
没有什么说起来简单事情,做起来也简单的事情。
他肯定为了这个案子熬了夜吧,他要是没有这么多年天天背条例的积累,能想赢就赢吗?
他说,很快,估计等你毕业的时候,我就可以去北京稳住脚跟了。
我说,那好啊,我在北京也能站得住哦。
人生就是一万种轮回,不要以为什么结束了就是真的结束,或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它又会以另一种姿态再次出现。爱情也是,失恋和分手,不是你爱人的能力的丧失,而是另一段相逢和相爱的开始。
他在我的心中被越埋越深,几乎不再会特意地想起他来。现在,越发清晰的模样是新成的样子。
或许,我爱的人,并不是具体的某个人,而是某一类具有我欣赏特质和品质的人。
我感觉我和新成之间欠一把火。嫉妒的火,占有欲燃烧起来的火,因为他太爱我了,我根本不会担心他在外面会对其他异性发生任何瓜田李下的事情,感情若是缺乏危机感,免不了觉得有些松懈倦怠。
我现在对他就是这种感觉,我特别习惯他给我的一切,认为那是一种理所应当,习惯他看我时含情脉脉的眼神,习惯他跟我说话时温柔似水的语气,习惯他温暖的臂弯,习惯他包容我的坏脾气,习惯他哄我、习惯他担心我……
从来没有担心过,现在我所拥有的他的一切,会变成别人的。如果会的话,那他在我身上花的时间和精力,这么多年的心思都算得上什么?他不是一个喜欢做无用功的人。
所以,如果没有我,那他的爱情回轮就应该是终点了。
而我,还没有到他的终点等他。
今年是2013年,是蛇年,也是我三十岁大关年。女人步入三十岁就意味着年老色衰的开始,其实我感觉我还年轻,我的记忆年龄还停留在十几岁,我感觉我还是个少女。
三十岁的少女(哈哈)。
下学期再开学我就博三了,答应了新成毕业就结婚。
老孙最近被家里逼婚逼得紧,整天就像是吃枪药了一样,跟谁说话都一股火药味。
“结婚结婚结婚……你们说我这一生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为了考试而学习,为了工作而选专业,为了结婚而找对象……”老孙又跟老妈在电话里吵了起来。
老吴家里从来没有催过,这可能和她是艺术世家有关系,搞艺术的人思想都比我们这些俗人先进,老吴说她爸妈就从来没有催过,主张恋爱、婚姻自由。
老孙疯了:“老子就是不结婚,就是不找对象!”
然后就没声了,估计是挂了电话。
“其实老孙有喜欢的人……”
我和老吴坐在小厅的沙发上,吴倩她用胳膊肘子捣捣我说。
“有一个男生,一面之缘。”
“?”
我不明白,需要脑补的信息太多了。
吴倩小声跟我讲:“老孙有一次跟我说过,那是她大学的时候,”她们俩大学的时候就是校友,老吴是美院的,老孙是哲院的。
“她在一次联谊的时候,在她对面坐了一个超级棒的男生。”
“然后呢?”我问。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说。
“结果呢?”我又问。
“结果就没有结果了。”她回答。
老吴说那个时候老孙才十八岁,情窦初开。
然而,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就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结果就没有结果了。
老孙也是个痴情的种。
后来,那个男生结婚生子了,老孙觉得她以后再也碰不到喜欢的人了。
老孙她长相还算可以,算得上清秀,但身材好得没话说,前凸后翘的,也很会穿衣打扮。但就是一直单身。
我想,其实,一直保持单身的人,不是她们没本事找个人来陪,只不过她们宁缺毋滥罢了。
“你俩在说我什么坏话?”老孙听见我们在窃窃私语。
老孙没好气地说:“显摆什么?”“不就是你要结婚了么,有什么好显摆的?”
我说话了吗?
我显摆什么了?
从专业角度来说:人,越是欠缺什么,越是在意什么。
“和我结婚的人,其实并不是我爱的人。”我说。
对任何人来说,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在谈婚论嫁的年纪的时候,碰到爱自己,自己又爱的人。
真正能遇见而又不错失的,天底下能有几对?
“我妥协了,我该结婚了,明年我就三十了,再不嫁就真的要孤独终老了……”我说。
吴倩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老孙往我旁边一躺,念叨道:“颓废啊……颓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