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里除了我还有两个人个,一个是美学院的美术博士研究生,另一个是和我一样的心理学博士研究生(但和我不是一个导师),那个美术生的作息非常不规律,经常大半夜你起床上厕所的时候,会发现她屋里的灯亮着,她在画画,有的时候,又会莫名的消失半个月,然后浑身是土的背着她的画板回来;但那个孙博士的作息时间表非常的规律,严格得让人窒息,完全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早上七点多我刚起床的时候,她都已经晨练完了回来,晚上(除了有事情)十点半之前必须熄灯睡觉,那个时候我还在洗漱,她都已经睡了(当初在学校招生的时候,初试我第三,她第一,复试我第二,她第一)。
睡一觉起来之后感觉头好疼,泡了点八宝茶喝喝,我才不管那个在夜店里不知是死是活的许金天,要是他被我敲死了,那就只能算他倒霉了。
八月份,学校的事情、导师的事情都要少一些,所以我就在外面接了很多活(我在全国最大的心理咨询网站是常驻心理咨询专家)。
我上次那本《每天一点心理学》卖得还不错,没多久我就发现有人抄袭我的作品发行类似这样的书籍了。我导师上次问我,毕业之后是留校还是出国,我说暂时还没确定。他说,早点考虑考虑好吧,我建议你留校任教的好。我说,再想想吧。
我以前曾想过,学完心理学去美国,到FBI里面做监审员或者侦查员来丰富我的心理经验,不过那只是想想而已。
我翻看手机,新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晚上的九点十五分。
现在是零点二十九分,隔壁老孙早已经熟睡。
在阳台吹吹夜风,感觉要好多了,想想我明天还有两场座谈会(五千多块钱一场),我还是早点洗洗睡比较好,省得明天没精神。
然后,我就回房,去卫生间冲澡。
我冲到一半,洗发水还没冲干净的时候,那个美术生敲浴室的门。
以前她也敲过,说是想描摹我的裸体——女子美好的肉体,我当然是非常决然地拒绝了。
“我跟你说,我不会当你的裸体模特的,你死心吧。”
我赶紧把浴室门反锁,在浴室里喊话道。
她又敲敲,“你放弃吧。”我喊道。
她不敲了。
真是一肚子气,我是那种对身体比较保守的人,反正没办法接受被画裸体,即使对方是同性也不行。
我赶紧洗洗冲冲,急着出去再给她一次终极警告。
“我跟你讲,不是老孙已经睡了,我就要大声训斥你。”我从浴室里,一边穿衣服一边小声地数落她。
“你说你要画裸体,干嘛非要找我?”“你不还有那些美院的同学吗?”
我打开浴室的门,“不是我说你,就是受过的教育再高,我也是没办法接受做裸体模特的,你知道吧,我跟你说过吧,我是一个对身体非常保守的人……”
“灿……!”
新成坐在小厅的待客椅上,看到我出来,眼睛里像是看到烟花一样,站起来看着我。
“你未婚夫……”
那个艺术生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说。
说完她就回屋了,她也是大龄剩女,以前我们一起聊过,像我们这样的宅女,能嫁出去,那就是对国家做出贡献了(老孙也是单身)。当时她还笑我,说我是她见过最宅的女生,宅到——在家里都可以人工生物体养殖菌落,说只要我身上洒下一把菌种,一个月后,就能生长出可食用的蘑菇了。
她可能有点难过吧,宅女的单身大军里将要少一员领头的大将。
“你怎么跟她讲你是我‘未婚夫’呢?”我责怪他。
他死乞白赖地说,“你刚刚不是在电话说要跟我结婚的吗?”
“原来还是你主动的啊?”“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说好的单身一辈子的呢?”她在卧室里气呼呼地嚷嚷道。
“你一会儿把老孙吵醒了,”我说她,“她有起床气你不知道啊?”
“哼……把她吵醒了,让她也鄙视鄙视你!”她没好气地说。
新成似乎有些面露尴尬,“怎么了?”他站过来,小声对我讲,“你们天天都这样拌嘴吗?”
“老孙……老孙……”
那丫头直接从椅子上蹦下来,叫嚷嚷地往我隔壁跑,“老孙,你起来呀,你快看,花灿要嫁人啦,还说好的单身一起走呢?”
新成站在那也不是、坐着也不是,眼看着疯丫头要进老孙卧室了,我一把揽住她,说,“我给你画,你看怎么样?”
她顿住了,“你别反悔!”
“好。”我真是为难。
“那现在就开始吧,我的花小姐。”她立马就搬出来她吃饭、养家糊口的画板,坐在小厅里,盯着我。
“等什么?”“脱啊……”“我怕你反悔,”“现在就画。”
她自顾自的说话:“我现在才思泉涌,定能创作一副伟大的作品。”
我:“……”
都是朋友,非要做这么绝吗?
叫我当着新成的面脱衣服是不可能的,当着她的面脱光光也是不可能的,谁规定,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呢?
“我……就……不……干……”我故意得意地说。
疯丫头被我的话气疯了,她冲上了就要扒我衣服,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想到许金天,我一把推开她,或许是力道大了,她被我推倒在地上,胳膊肘子磕到了地板砖上,“咚”的一声,她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然后,我要去扶她,她爬起来,什么也没说,回卧室了。
“没事吧……”新成看看我,看看她。
我不说话,我感觉本来新成赶过来应该是挺兴奋的,被我们这么一闹,什么心情也没了吧。
“到我卧室说话。”我说。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她的举动让我联想到许金天,心里怕得很。我想躲进新成的怀里,但又怕他会误会什么,也就没这么做了。
他跟在我后面。
进卧室之后,我怕说话吵到她们,也怕我们说话被她听见,我就把门关上了。
他坐在我写东西用的升降椅上,我大字躺在床上。
“我以后可能会留在北京。”我说。
估计这个寝室将会是我在北京住得最好的房子了,他说,“好啊,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反正你要跟我结婚。”
他好像生怕我会忘记我说过的话一样。
我不回答。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幽幽地问他。
“有的时候,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会这样。”
他说:“感觉你的身上就有一种力量,驱使着我,”“我就是想把最好的都给你。”
有的时候,有些人,有些东西,就是越明白越说不清楚。
我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一直注视着我,还是像以前那样低头不敢看我。
“你要知道,跟我在一起,受伤的会是你。”我望着天花板说道。
我有些同情他,同情他,仿佛就像是在同情我自己一样,我像他一样,曾用过这一生最大的力气爱过一个人,但他好像比我幸运,我爱的爱错了,一生都没有在一起的理由和机会。
我爱林远,真的非常爱,从高中到现在,十几年了,我当初离开上海也就是不想再在他的身边,因为只要他还在我的不远处,我就忍不住去不想他、不去喜欢他,但是,不是所有的爱都会理所应当的有结果。
他不说话,但我感觉他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丧失底气和自信。
“你从上海坐了最快的飞机过来的吧,”我说,“你来干嘛呢?”“怕我反悔不承认是么?”
他说:“国庆的时候,跟我回上海吧。”
“我爸妈想见见你。”
我坐起来,白了他一眼,“懒得去,你带我照片回去吧。”
他就笑,笑着看着我,在他的眼里我看到了宠溺和幸福,“一起呗……”
“懒得动……”我说。
他笑我。
他起身,轻轻地坐到我的床上,我叫他不要靠近我,他就笑,说,好,我不靠近你,我说我明天还有讲座,我要睡觉了。
他说,你睡吧,我就这样看你一会,等会就回去。他侧着身子躺着,像一只小奶狗一样依偎在我傍边。
我说,你不累吗?
没事,我一会在飞机上睡,他笑着对我说,我就这样看你一会儿,就走,你睡吧。
九月秋来,我的博二开始,不知不觉我在北京已经待了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