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安总算是明白了白尚云的意思:这仔骨当真是个闷葫芦!
一路上除了简单地介绍自己的名讳就没别的话,自顾自地走在前面,不快不慢。而孔安和白尚云是个嘴不停歇的主儿,一路侃进苍阳城,早忘了方才下的决心,期间谈到奇人异事,孟见秋也回头与他们说上几句,几次交谈下来,白尚云发现这孟见秋不仅待人温和有礼,而且学识渊博,近距离接触后好像连那份仙气也淡去不少,白尚云对他的敬畏之感减了不少。
孔安咬了咬蘸着油水的筷子,偷偷瞄了眼白尚云和仔骨,那两人自从上了饭桌便一句话也没说过,只不过一个人是因为贯彻“食不言”,而另一个则是因为忙于吃饭,无暇说话......
孔安地十次在心中鄙视她:这桌饭是我师傅请的吧,所以说你是客人吧,身为客人不应该矜持一点吗......娘的!放下那块鸡!
“啪!”两筷交锋!
“嗯?”白尚云抬头,不明所以,“干嘛?”
孔安瞟了瞟她碗中还垒得老高的鸡鸭鱼,意思很明显:这块是我的,滚你丫儿的!
也不知白尚云是装的还是真没看出他的意思,瞪着略带疑惑的大眼看他:“我先夹的。”
既然如此,孔安也不想跟她废话,手下的力道陡然变大,看样子是要与她公然抢一块......肉。白尚云也不是吃素的,一时之间,盘中仅剩的一块的鸡肉在薄油中擦过来擦过去。
孟见秋放下碗筷,看见僵持不下的两人浅笑:“白少侠真是好胃口。”
就在这时,只听“咔”的一声,白尚云的筷子被她折断了,悻悻地收回手,答道:“先生谬赞。”孔安喜滋滋地将最后一块鸡肉收入碗中,好心情地替她叫了小二,拿双筷子。
白尚云愤愤地刮他一眼:“小气的家伙!”
“我小气?还不知你们这住客栈的银子是谁垫的呢!”
这话戳到了白尚云,她还是有些不服气,却也只得作罢。
四人住的这家客栈叫明时客栈,是南夏最好也是最贵的客栈,像白尚云这样的穷逼自然是没钱住的,方才见她在门口为难,还是孟见秋慷慨替她垫上,白尚云感动得差点跪下来叫爹,同时心中也很是疑惑,她与这孟见秋相识不过几个时辰,为什么这样帮她,而孟见秋只是高深莫测地笑笑。
饭毕,白尚云去茅厕,其余三人回房。
待白尚云终于从茅坑里出来时,便撞见了孔安。
天早已黑透,孔安持着蜡烛,表情严肃,那一条长长的疤痕被火光映照得更加恐怖,显然是等待已久。
“白尚云,我家师父找你。”
“哦。”
白尚云挠挠后勺,又想起白天孟见秋那句不明不白的话。
“本来,是为她而来,现在嘛......也是为你而来......”
白尚云跟在孔安后面沉默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那个......孟先生找我什么事啊?”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这时又听到孔安的声音传来:“白尚云,你是不是去过赤陵李家?”
她点点头:“是去过,怎么了?”
孔安却抿抿嘴,一言不发地将她带到孟见秋的房间。
此时孟见秋正随意地坐在草垫上,提起茶壶斟了三杯温茶,见孔安和白尚云回来了,便招呼着他们过去坐下。
“孟先生。”白尚云直接开口。
“嗯。”
“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还有人等我回去呢。”她说的是仔骨。
闻言,孟见秋只是浅笑一下,却是说道:“晚上见你吃了很多辣,先喝杯茶缓缓吧。”
白尚云拿起茶杯,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小口:有点苦。
果然她还是不喜欢喝茶。
这时孟见秋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黄符,放在白尚云面前:“你可识得此物?”
这符黄底赤字,样式再普通不过了,白尚云看了几眼,觉得分外眼熟:“这不是我给李家人的吗?孟先生,你去过赤陵?”
孟见秋颔首。
“怎么?这符有问题啊?”
孔安很是惊讶道:“你不知道?!”见白尚云一头雾水的模样,他又道“问题可大着呐!”
白尚云不自觉吞吞口水,直觉告诉她:惹事儿了。
“这符是招鬼的!”
“什么?”白尚云拔高了声调,一张本就白得不正常的脸此时更是惨白一片,原来这也在她意料之外。
孟见秋:“这是张强力招鬼符,白少侠,不知这符是你从哪儿得来的?”
白尚云瞪大了眼,额上冷汗直冒:招鬼!招鬼!这符竟然是用来招鬼的!还是强力的!黄符不都是用来驱鬼的吗?!谁发明的这玩意儿?!
“呃......这符......是我在路边......捡来的......”何为手气这么好......
“荒唐!”闻言,孔安猛地一拍桌子,“你连这东西干什么用的都不知道,你就随意送人啊!出事儿了怎么办?做事也不想想后果!”
白尚云摇头躲过对方喷过来的唾沫,却无言以对。
“孔安。”孟见秋唤他一声,他才收敛了些许,对着白尚云“哼”一声。
“白少侠,这符真的是你在路边捡到的?”
意识到问题的严肃性,白尚云也收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正经点头道:“孟先生,你把情况详细给我说说吧。”
“大约半个月前,我们到达赤陵,偶然见到李家竟然把这符贴在大门上,上前询问,才知只是害怕恶鬼来报复所以才贴上的。”
孟见秋看了白尚云一眼。
“他们口中的恶鬼,就是你身旁的那位吧。”肯定的语气。
“是......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谈符纸的事吧。”白尚云僵硬地转移了话题,又道:“那后来呢?”
孟见秋喝了口茶,这时孔安插道:“后来我们和师傅从李家人口中听到了你的名字,一路打听过来,哦,我们也去过那个叫清井村的地方。”
“那又怎样?”白尚云有些心虚,想着自己在清井村可没犯什么事儿,只是搜过了点村民的粮食......而已吧......
孟见秋微微抬眸,看向她的目光与方才有些不一样了:“你们杀的那只狐狸你知道是什么来头吗?”
白尚云一怔:狐狸?那只险些让她丧命的狐狸。
“他是从青丘来的。”孟见秋的声音不大,却让白尚云的心猛地一沉。
“青丘狐?”她失神念道,继而剧烈地向他摆手“不可能!青丘离那里少说也有十万里,他怎么会去那里,而且又为什么会离开青丘?还有,到底是谁会用招鬼符这种玩意儿啊?”白尚云觉得自己需要喝口茶冷静一下,才发现茶早已凉透了。
孟见秋低头,轻声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冥冥中,众人都感到了无形的阴影笼罩在头上,气氛一时陷入了凝重之中。
“这天,怕是要变咯。”不知是谁如此感叹道。
过会儿白尚云又开口道:“那符纸我当时是拿了许多给李家,怎么你这里只有一张,其余的呢?”
“被我处理掉了。”
“哦......”白尚云也垂下头,一时之间,再找不到话说。
“师傅,那仔骨呢?”孔安问道。
白尚云不悦:怎么又扯上他了?
孟见秋拂一拂衣袖,严肃的表情微微缓和了些,看着白尚云笑道:“你可知那仔骨是什么?”
白尚云呆住了,她只知道仔骨并非人类,而其他的竟是一概不知,可她却不好意思说不知道,现在想来,今晚她就没说几句有用的话。
“这......反正不是人!”
孟见秋失笑:“真不知该说你心大,还是说你自负,如此来路不明之人也敢待在身边。”
“这么说,你倒是知道他是什么了?”白尚云不信,她可是曾经用过天眼之法来窥看过仔骨的,仍然一无所获。
孟见秋双眸含笑,但笑不及眼底,反生出些嘲讽的意味,他轻声道:“超脱六道,不死不灭之人。”
白尚云端住茶杯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得她声音清冷: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是。”
孟见秋的声音很轻很轻,白尚云抬头看他,却不料正好撞进了对方幽深的眸子里。
孟先生他,露出了难过的神情呢......白尚云一怔。
这时窗外一阵疾风灌了进来,窗户被吹得“啪啪”作响,亦是吹乱了他散落的长发。这二人皆没有动,孔安起身去关窗,却觉脸上有了点点凉意,外面大风正起,树木的枝叶被吹得“簌簌”作响,要下雨了。
同时,离孟见秋房间不远的一间房里,仔骨同样端坐在草垫上,眼前是一杯凉透的茶。他扭头看向窗外,入眼的是同样的景致。
她怎么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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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见秋看白尚云表情凝重,抽走她手里的冷茶,重新斟一杯,道:“你也不用担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小子应该不是坏人,他身上有一股威严神气。”
“神气?”
孟见秋点头:“对,但应该不是他的,从别的什么东西沾染而来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又或者是......神......”孟见秋薄唇轻启,吐出这个字眼,让余下两人心头一沉。
突然间,白尚云好像明白了他白天时说的话:本来,是为她而来,现在嘛......也是为你而来......
“你想带走他?”
“嗯?”孟见秋看她,“难得你聪明了一回。”
那就是猜对了。白尚云的神经不自觉紧绷起来。
孟见秋却是不紧不慢道:“怎样......你舍得吗?”
“为什么?”白尚云直视他的眼。
“对,他现在是不动你,可难保以后,毕竟你与他相识不过数日而已,而且他的本事恐怕不在你之下,眼下,跟着我,由我来管教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师父......”孔安莫名有了一种危机感。
孟见秋却没理会他,仍是看着白尚云,再次问:“怎样,你舍得吗?”
废话!我当然......我当然......舍不得......
本来自己好不容易习惯了有人陪伴的感觉,却突然被师父赶下山来,一路走来自然寂寞,后来又撞见仔骨,虽然他另有所图,但好歹也是个能听懂人话的能与人交谈,会笑会生气的,若是时时堤防着点倒也无碍,可这孟见秋却突然来这么一出,白尚云心中还真是有些不舒服。
这时白尚云突然幽幽叹了口气:原来即使是现在的自己,也仍是害怕孤独啊......
然后她站起身来,俯视着孟见秋:“坐得够久了,我该回去了。”她拉开门,最后看着还是一脸笑意的孟见秋说:“至于仔骨的事,我实在是无权做主......但我会转告他的,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