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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车豁子

老话说北京四九儿城,内九外七皇城四,九门八典一口钟。这些说的都是内外城,还有皇城的各个大门,各门有各用,但是跟咱老百姓关系不大。不过按中国古代的风水来讲,这里就全都是学问。

北京多西北风,老百姓常说的一句话,“我喝他妈西北风去啊”,而东南方就是下风口,俗话说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每个城区有每个的特点,就连喝的水都是有区别的。想当年东西内城和北城都是吃活水,那是走玉泉山的泉水,跟皇上老爷子吃的一样,那还了得么?而南城人吃的是死水,就是四合院里打的井水,我一直相信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根据你的生活与周遭环境,这也许就造成了南城人的特点。

历史上这块地方,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秦楼楚馆,杂居着小人物众多,行业众多,手艺人众多,也是北京最热闹的地方。直至如今,一般的老北京人,也能很快地从人堆里把南城人挑出来。一个南城人的根,是始终改变不了的,政府无论怎么规划,多少年过去了,这里从未有过本质的改变。

怹当时开出租的时候,挣钱有够,不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每天拉上两个大活儿,够份儿钱就得。闲暇之余就爱往南边跑,除了摔跤的回回哥们儿多,这边的吃食也是独一无二,路上碰见顺路的哥们,中午或晚上来到牛街,一定是要喝两口儿的。来份小碗儿牛肉,炖的没了魂儿的牛肉,红扑扑儿的入口酥烂,配上几个小凉菜,要不来碗羊杂汤,点上一盘水爆肚儿,配上烧饼夹牛肉,或者夏天点个炭锅涮羊肉,喝着二锅头,顺着屁股往下流汗,里外通透,那才叫舒服呢,很多外行以为这只有冬天才吃,那您就错了。

车队里住在宣武的马爷比怹大一岁,是个回回,也是摔跤的出身,俩人经常在一起喝酒,小炉匠喜欢跟着怹,但是在旁边根本插不上话。如果怹和马爷聊到高兴之处,还得比划比划,那小炉匠就要被摔出去。知道怹好这口儿,马爷常请客或作陪。

小炉匠也常拉着怹去家里吃饭,他媳妇燕子做的一手好菜,一水儿的清真谱,极为讲究。扒肉条,得一早儿去买羊腰窝肉,肉要红白分明,成菜汁明芡亮,色泽金红,入口即化。炸松肉,用豆皮裹着的牛肉馅,经油炸后,外焦里嫩,爆羊肉和焦熘肉段也没得说。

本喝不了酒的小炉匠,让怹灌进两杯之后,脸红脖子粗,每天的任务就是给怹调计价器。他不喝酒不调,喝完之后笨手笨脚,弄得一头汗。当时的出租公司管理有一定漏洞,假如每天你跑了十公里,把表调回到五公里,就不用交那么多份钱,而且还允许有放空的公里数。

以前北京的胡同口,或者饭馆餐厅门口,基本都会有棵大树,通常树下会有小桌子板凳,供大家乘凉、抽烟、喝茶、侃大山。这里每逢中午正热时分,会聚集着同一行业的两代人,一个是新时代的出租车司机,他们花钱阔绰,三五成群,树下点酒点菜,大吃大喝,绝不薄了自己。还有一群上了年纪的老大爷,那张老脸是风吹日晒和岁月的痕迹,各个儿黝黑瘦,身后背一个破草帽,车把上挂一缸子酽茶,通常是花茶,但是身体非常硬朗,这些人就是所谓的“板儿爷”,骆驼祥子知道吧,就是这个职业。

双方经常互相打趣,板儿爷们很少点菜,几乎是自己带干粮,来这里也就是乘凉,兑热水而已。看着他们吃饭,板儿爷说,“爷们儿,这年月儿你们一天能挣几个子儿啊,这么肥吃肥喝的。”

怹讲话,“挣多少也得吃饭嘛不是,爷们儿您这身子骨真棒,今天收成怎么样啊,要不一起弄俩口儿,侃会儿?”

老爷子也不见外,“嘿,爷们儿还别说,还他妈真把我这馋虫儿勾出来了。”找个小板凳坐下来,吆喝着伙计拿杯子。

“要说收成啊,也就那么回子事儿,咱一个车豁子,这把岁数儿就图个乐儿”,老爷子夹口菜说,“别看你们小哥儿几个现在挺滋润,但是没意思,比起我们年轻前儿,还差那么点儿。”

老爷子面露喜色,怹赶紧把酒给老爷子满上,“我们差点什么啊,您接着说说。”

“我们小时候看的西洋景儿,比你们现在可多了去了,八大胡同儿旧时的窑姐儿知道嘛。“

大家一听这个可来脉了,“知道,知道,您说。”

老爷子压了一口酒,“那也是分三六九等,有明有暗,一般暗娼都是跟家里上班,穿个小旗袍儿,根本都不穿裤头儿。”

怹笑着说,“那风大不着凉啊。”

“那不是他妈图个方便嘛”,老爷子呵呵一乐,“我打小儿就爱去那拉她们,不为别的,就想看个嘻嘻哈儿,上车之前我总得来这么一嗓子,小姐您坐好喽,跟着我猛的这么一抬车把,旗袍下面全能瞅着。”老爷子面露得色,挺了挺腰板儿,“虽说挨两句骂,那也值了不是。”

众人大笑,“老爷子年轻时,没少去耍吧。”

“唉,耍他妈什么啊,能看看就得了呗,那会儿哪有闲钱啊,能吃饱了就不错。”老爷子一脸无奈,“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吃饱了穿暖和了...”

“温饱思*****?”怹说道。

“啊,对对对,爷们儿,趁热儿你们赶紧多吃点儿。”老爷子逗得大家直笑。

边上最年长的老爷子过来说,“你这也就算过过眼瘾,不瞒你说,我还给日本娘们儿搓过澡呢,日本时期的时候,老浴池里经常有日本娘们来,好家伙,那瞪眼儿就叫你过来给她搓澡。”

众人感叹,“嚯,您这真是艳福不浅,鸳鸯浴,就干搓啊?没弄个日本娘们儿报报仇啊。”

年长的老爷子讲话,“呦呦,瞧把你们给能耐的,谁他妈敢啊?给你小子喂了大狼狗都嫌你瘦。”

最后老爷子感叹道,“还是你们赶上好时候了,有窑姐儿的时候我们还小,长大了全国就解放了,现在开放了,这又特么老了,他妈不中用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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