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巨大的铜镜悬浮于天机阁会客大厅中,周围闪烁道道七彩灵光,内里照映着一片奇异的广袤森林里,淡淡黑雾笼罩,怪木横生,毒气弥漫,一只只面目凶恶、似人非人的怪物磨牙吮血、相互厮斗,即使隔着镜面也仿佛可以嗅到浓浓的血腥味。是以虽然树木丛生,但却给人一派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感觉。
“看,那只灵兽名叫做狍鸮,修为一般在筑基上下,虽然面孔极其像人,但灵智也不高,弱点是腋下的眼睛。”秦程倒是看的津津有味,一面看一面给他的“哼哈二将”点评,不远处,面容淡雅端庄、身形姣好的紫衣少女脸色雪白,似乎被那只灵兽吓到了。
注意到少女表情的不自然,秦程脸上笑容更甚,似乎压低声音,却又恰好能让少女听见:“据说,这种灵兽最爱吃的便是芳龄二八的女孩的心肝了。”
似乎又想起什么,秦程回过头,问那少女:“对了,秦雨眠,你今年多大来着?”眼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光芒。
被唤作秦雨眠的少女表情更加惊惧,瑟缩着不敢说话,单薄的身子轻微颤抖。
“呸,真是无趣。”秦程轻唾一口唾沫,目光四处打转,“秦大天才呢?”
突然,他眼前一亮,望见秦子尘站在角落里,背影萧瑟。
“秦大天才,昨天的禁闭感觉如何啊?”秦程看似亲热的一把搂住秦子尘,嘴中却试图戳秦子尘痛处,“没能去藏兵楼,真是可惜啊。没件保命的灵器,会不会刚一踏进去就被那里的灵兽一口吞下去呢?”
见秦子尘没有什么反应,秦程正欲继续挖苦,突然…
秦子尘开始猛抽自己的脸了!
没错,不是秦程的脸,是他自己的脸!
秦程的表情彻底呆滞了…
秦子尘…好像是被他这么一刺激…给刺激傻了…?
秦子尘两眼无神,内心世界却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昨晚怎么可以做出那种登徒子的行径!秦子尘深深懊恼,自己虽然平时一贯不拘小节,但也会注意言行举止是否会给别人带来困扰,而昨天…
他想到昨天怀里的佳人,不禁面红耳赤:这便是书上说的“柔若无骨”吗…果然…
等等不对!秦子尘又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这种事情本应该发乎情止乎礼,即使自己再为她高兴,也应该知道男女有别,保持距离,怎么可以趁机吃人豆腐!
这下关系彻底闹僵了,月知只怕是再也不会理他了…
这样想着,秦子尘的表情越发落寞,好像看见一片枫叶打着旋儿随风飘过。
秦程轻轻松开秦子尘的肩膀,蹑手蹑脚地离开。
他实在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的家伙他认识的!
“秦程表弟,你刚刚说什么?”秦子尘回过神来,抬起猪头一样肿胀的脸好奇问道。
你妹啊!你以前不是最擅长无视我的吗!继续无视啊!怎么现在反倒好奇我说什么了!你是在逗我玩吗!
秦程的心里抑制不住地咆哮,脸上却挂着歉意的笑容:“这位兄台,说来也巧,你长得像我一个表哥,现在再看才发现是错认了,抱歉啊。”
“呃,可是我就是秦子尘啊。”秦子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秦程表弟,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一定是故意的…秦程的嘴角狠狠地抽搐着,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离开。
这时,却从门外传来一阵少女的轻笑。
“我听说,这天机阁的‘通玄宝镜’可以照见前世、今生和未来,世间万物,无所不知。如此重宝,只是拿来探查凶森的近况,未免太大材小用了吧?”声音糯糯,如空谷幽兰,酥软人心。
秦程循音望去,发现是一个身穿杏黄色衣衫,樱唇含笑,肤如凝脂的少女,年轻女孩特有的青春活力让她的脸明艳不可方物。
“这个妹妹我见过的。”秦程这样想着,表情从未有过的正经。他摇扇踱步到少女身边,笑容温和:“这位姑娘,在下是天机阁本次“凶森试炼”的代表秦程,相见即是有缘,不若我请姑娘喝杯小酒,看星星数月亮,畅谈人生理想,憧憬美好未来如何?”
“这位公子莫不是独自数不清月亮?还需要本姑娘帮你不成?”少女捂嘴偷笑,揶揄道。
“这…”秦程一时气短,不知道如何回答。
“姚梦,不要胡闹!”头戴青云冠,着一身考究的青黄色学士服的中年人揉揉少女的头,似宠溺似责备道,“现在你是代表我们梦见谷,莫要失了体面。”
那姚梦却只是一撇嘴,一脸委屈道:“我哪知道这天机阁的弟子这么不经逗?随口一言他就跟个哑巴似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姚梦?真是好名字。秦程心神摇曳,魂早不知飞去九天八荒的什么地方了。
“大哥!”秦程的“哼哈二将”秦扬、秦亮急急跑来,以为自家大哥落了下风,却因为自家口才不够,只是不忿地望着姚梦,没有开口为大哥还嘴。
“天机阁的小子就是小气,不过这么点小事,这就不开心了?”声如洪钟,面容粗犷的汉子提着两柄宣花斧走进来,恰好望见那秦亮和秦扬想要吃人的眼神,不满道。
这声音也是真够大的…静静站在角落里忧虑自己以后和月知如何相处的秦子尘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隐隐还有耳鸣。
“呵呵,想不到老夫迟来了几步,你们就已经这么热闹了。”秦殇缓步走来,步履飘乎,看似普通,却又看不清他的下一步如何迈脚。
他的修为又精进了…中年人心中一惊,口中却含笑道:“一别已有五年,秦阁主修为愈发深厚,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哪里的话?”秦殇摆摆手,不以为意,“在我看来,姚谷主才是深不可测,想来梦现化形决已至第九重,大乘可期啊。”
这都被看出来了…姚见我想到天机阁神鬼莫测的推衍算术“先知后决”倒也释然,眼睛一转,望向角落里的秦子尘,突然“咦”一声。
“怎么了?”秦殇自然是注意到了姚见我的眼神,意味深长道。
姚见我苦笑道:“不瞒你说,小女以此年纪便突破融合初期,步入融合中期,我自以为这种修炼速度可以用妖孽来形容,不成想天机阁虽不显山露水,却有一个更妖孽的存在。”
“子尘前些日子也只是融合阶,侥幸突破罢了。”话虽如此,秦殇的脸上却带着满满的自豪感。
姚见我饶有趣味地望着秦子尘:“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应该就是这次天机阁的代表吧?”
“机缘巧合吧,天机阁这次的代表是律法长老秦勉的孙儿秦程。”秦殇摇头叹息道。
“秦程?”姚见我以为会是个比秦子尘修为更加深厚的年轻人,顺着秦殇的目光看去,却只看见…
“融合初期?”姚见我好像懂了什么,笑容古怪,“秦阁主是怕如此青年才俊陨落在凶森,颇为可惜吧?”
秦殇脸上闪过一丝阴翳:“非也。子尘自是要去的,不过是作为协从。”
“那怎么…”姚见我倒是颇为好奇,见秦殇不想谈此事也不好继续追问,转移话题道,“怎么武仪宗只有一个孩子到了,不见那宗主刘远?”
秦殇沉思一会,掐指算着什么,眼眸幽深黑暗,似乎包含着诸般宇宙,映照多重未来。
半晌,他停止手上动作,失笑道:“刘远临时有事,怕是不会来了。”
“有事?还有什么是比这年轻一辈的‘除凶试炼’更重要的?”姚见我疑问道。
“嘿,因为…”正当秦殇准备给姚见我解释什么,突然感觉通玄宝镜下方传来一阵强烈的空间波动,一条裂痕悄无声息地拉开,从中走出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人,面容温和,穿一身洁白的儒士袍,腰佩青色折扇,目光正好对上秦殇的眼睛,目含笑意。
“秦叔,别来无恙!”那中年人拱手行了个儒士礼,秦殇也回了一礼,“钱龙,你们岳阳楼以前来的不都是最早的吗?怎么这次…?”目光炯炯,等待钱龙的下文。
钱龙闻言苦笑一阵:“本来是昨日便要赶到的,谁知犬子临时突破,耽误太久时间,无奈之下只好以空间拉扯之术赶来,真是惭愧。”
“临时突破?”秦殇和姚见我双双将目光投向钱龙身后,却见一个温文尔雅的青袍少年抱着一卷泛黄的古文仔细地看着,状若痴迷,似乎没有感受到有两道目光注视着自己。
又是一个金丹阶的修士!姚见我表情复杂,原以为如此年纪出现一个金丹阶的修士便已经惊世骇俗了,没想到竟然有两个了!
“钱智,钱智!”低低叫了少年几声,见少年始终没有反应,钱龙只好把声音提高,终于把少年从书中唤醒,皱眉道,“看见长辈怎么不知道主动打招呼?”
钱智如梦初醒,将古文收入袖中,向秦殇和姚见我行了一个晚辈礼,道歉道:“对不起,方才沉迷书卷,一时怠慢两位长辈,还请秦前辈和姚前辈见谅。”语音不卑不亢,低沉而富有磁性。
“无碍。”秦殇不在乎地摆摆手,赞叹道,“如此年纪便已至金丹阶,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惭愧惭愧…”钱智羞赧地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感觉有一个金丹阶的年轻修士来到,秦子尘抬头看去,恰好钱智也看过来,后者报以一个谦和友好的微笑,给人分外亲切的感觉。
岳阳楼的儒修还是一贯的平易近人,天资如此卓越也不见摆架子。秦子尘点点头,看钱智的眼中也带了几分暖意。
“天机阁、梦见谷、武仪宗、岳阳楼四家都到了。”细细清点到来的宗门势力,秦殇颔首,“‘除凶试炼’三日后开启,现在天色尚早,不如我让天机阁这次参与试炼的弟子带你们各大宗门的弟子在附近集市转转,也好互相交流,彼此磨合,如何?”
钱龙点头应和:“也好…”
姚见我眼珠一转,含笑道:“让那秦子尘带小女去买点适合的灵丹吧。”
秦殇没有拒绝,一口答应下来。
十分钟后…
秦子尘很委屈:他还想着这个“同门见面会”早点结束,自己也好早点回去给月知道歉,解释一下昨天唐突的举动,谁知道会莫名被秦殇点名带那女孩去附近的集市买些灵丹。
姚梦很委屈:自己以为天机阁年轻一辈的最强者会是一个怎样风度翩翩,运筹帷幄的美男子,谁知道竟是这样一个满脸肿胀,好像还有自虐倾向的神经病。更为可怕的是,自己的父亲竟会提出让这么个神经病带自己出去。
秦程更委屈:他在下面挤眉弄眼,拼命暗示秦殇让他来带姚梦去买灵丹,谁知道秦殇对此视而不见,反而答应姚见我那个不知所谓的要求。秦子尘那个疯子,天知道他会趁姚梦不注意对她做什么奇怪的举动!他可是连自己都打的家伙,还有什么事做不出!非但如此,还让他去带那劳什子糙汉刘十元!
想到这,秦程的内心更加悲凉,只觉自己人生灰暗无比,再不复往日神采飞扬的模样。
“嘿,秦程老弟,以后还要托你多多照拂了!”刘十元反倒是亲热地搂住秦程的肩膀,笑容豪爽,“先前还以为你在欺凌弱女,方才出言打抱不平,谁知是一场误会…没有怪罪哥哥吧?”
怪罪你妹啊…把你的蹄子从我身上拿开…秦程不留痕迹地甩开刘十元的手,正欲自顾自地往前走,谁知道刘十元反手一搂,竟然搂的更紧了。
刘十元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秦程老弟莫不是还在生哥哥的气?哥哥给你赔个不是了。”
感受到被拍过的右肩发麻,隐隐失去知觉,和那刘十元震耳欲聋的大嗓门,秦程心中哀意更甚:所以说我最讨厌那些修为比我高的修士了!
看到眼前的一幕,钱智哑然失笑,随处寻一把太师椅坐下,从怀中摸出先前那卷古文缓缓地读着,神情如痴如醉,仿佛外物的一切再和他没有任何关系。